李向陽隨意打開一台，貼著娟秀文字“壞機，待維修”標簽的壞電腦，打開光驅，塞進孫不器誇得神乎其神的光盤，按照對方的提示，開始自己人生第一次安裝係統。

    以前看別人安裝係統時，手指彈跳如飛；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是完全兩個模樣。李向陽在《傳奇》遊戲的pk站、罵戰中，也可以做到彈跳如飛，手速驚人，讓對手屢屢吃癟，但是碰到專業問題時，手指像綁了石膏，無比僵硬。

    球麵顯示器上英文字母不斷跳動，李向陽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盯著顯示器，生怕錯過任何一個提示，導致係統按照失敗。不怕做兩個小時的無用功，更怕不知名的軟件傷害到硬件，那才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孫不器沒有絲毫擔心，隻是開始的時候，隨手指點了對方幾句，就抱著肩膀做壁上客。他為了此次推銷的成功，首次以經營者的角色審視網吧，在心裏暗暗揣測，如果自己是網吧老板，應該如何開源節流，怎麽降低網吧成本，擴大客源。

    孫不器剛看了一眼，就眉頭緊皺，不斷咋舌，李向陽真是有錢任性，每台電腦都配備了光驅。

    網吧光驅的使用率真心不高，基本上就是重裝係統的時候，使用一次。網吧裏有一百台機子，其實隻要幾個光驅就可以，哪台電腦需要重裝係統的時候，直接把光驅安裝上去就可以。

    如果網吧人員的技術能力更高，更專業化，可以利用備用硬盤對接，直接拷貝相關數據，又快又省力。不過這些網管常用技術，都是後世硬件、軟件更新後，大家才熟練使用。孫不器不是專業人才，不知道其中的訣竅，不敢輕易獻醜。

    李向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隻有那些“專業人士”費勁腦汁，才能熟練掌握的技術，現在自己像傻瓜一樣，呆呆的做在電腦前，係統就自動安裝好。

    他還不放心，又重啟了兩次電腦；已經宣布係統壞掉的電腦，每次都起死回生，windows經典桌麵“藍天白雲”又再次出現。

    李向陽拍著孫不器的肩膀，拉到旁邊的角落內，神情急迫的問道：“孫師弟，這張盤的係統程序，是你做的嗎？能不能不賣給別人，隻賣給哥哥一個人！”

    孫不器看到李向陽急切的眼神，激動的語調，才知道“番茄花園”的出現，對於此時的中國意味著什麽。巨大的需求，意味著巨大的市場。

    他才知道自己孟浪了，開始的時候，隻是按照後世成熟市場報價，說出的價格太低了，也才更佩服製作出番茄花園的洪磊。

    洪磊的“番茄花園”，李興平的“hao123”，都是這一時期互聯網的經典之作。他們可能沒有太高深的技術，卻有很強的市場敏銳力，知道這個時代的人民需要什麽，然後千方百計地製作出，滿足大眾口味的“商品”，推到了社會的進步。

    他們的行為，在法律上雖然屬於擦邊球，或者稱之為犯罪，可也客觀培育了廣大的中國市場，讓電腦成了普通人的玩具，而不是高端人士的小眾玩物。

    上趕著才是好買賣！

    孫不器處於不敗之地，攤攤手，毫無誠意的道歉，“對不起了，師兄。這個軟件網友製作出來，專門供我試用。我覺得這個東西不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才拿出來給大家分享，不能讓“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啊，讓好東西明珠暗投，那會遭天譴滴！”

    聽到如此掃興的話，沒有如自己的意，李向陽如霜打的茄子，變得悶悶不樂。這樣的裝逼利器，裝電腦高手把妹的神器，如果能夠普及到每一個人，那真是“技術宅”的末日。

    他們如同現代的武林高手，埋頭於不知名的深山古刹中，數十年如一日的練習武藝，等武功大成，出山的時候，才發現外麵的世道變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槍摞倒！”

    李向陽雖然不是愛讀書的人，可對於讀書好、技術棒的同學，十分敬佩，百般照顧。如果不是為了安排家境貧寒的學弟、學妹到此打工，他早招聘全職職員，不會開出那麽多兼職職位。

    李向陽看到孫不器眼睛裏的喜意，綠豆眼珠亂轉，推脫說道：“我雖然很想要這個光盤，但是財務大權不在我手裏，你去找小倩師姐吧，看她是否同意購買？”他學著孫不器的模樣，聳聳肩，抖抖手，裝作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孫不器臉色馬上黑了，自己還是小瞧了“奸商”的無恥；一向“正直”、“好說話”的師兄，碰到生意的時候，也是如此滑頭，才知道商場如戰場的真正意思。

    孫不器和小倩師姐磨破了嘴皮子，開始了唇槍舌戰。一個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另外一個死死得咬住成本，一個光盤才兩塊錢，如果開價太高，就是純粹的宰人！李向陽如老僧入定，兩不想幫。

    最後大家達成協議，網吧第一次采購5張係統光盤，每張30元，如果有需要的話，以後還會再次采購。

    李向陽送黑著臉，沒有絲毫笑容的孫不器離開的時候，假惺惺的安慰道：“師弟，師兄本想買下所有的十張光盤，奈何你師姐不同意；如果不是我好說歹說，幫你說好話，她可能隻會買兩張！”他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笑容，跟著唉聲歎氣。

    孫不器咬牙切齒的回答道：“謝謝師兄今晚照顧我的生意，告辭！”說完後，“哈哈哈”大笑三聲，頭也不回的離開網吧。

    李向陽覺得很對不起小師弟，自己兩口子今天做得太過火。那麽優秀的作品，兩人夫唱婦隨擠兌沒有社會經驗的學生，以“白菜價”買下了高科技的產品。

    孫不器撕掉偽裝，盡情的狂笑，穿越了那麽久，事事受挫，本來想組織校園大賽，撈第一桶金的計劃，竟然因為淘寶網、京東商城提供不了服務，而中途夭折。

    陰差陽錯之下，他從李欣嘴裏隻言片語的信息中，敏銳地發現了安裝係統高昂費用，聯想到了後世流傳甚廣的“番茄花園。”

    孫不器痛下決心，花費了80塊巨款，買下了50張白板光碟。現在賣出去5張，就收回了全部的投資，還略有盈餘，賺到70塊，真是好兆頭啊！

    有了李向陽這個“模範”，孫不器推銷剩餘的5張光碟，已經順風順水。

    網吧老板們發現了“番茄花園”的最大好處，完全不用人專門盯著，係統會自動勾選相關的選項，快速的運行到下一步；即使他們不舍得出錢，也會被網管慫恿著買下來，這就是網吧現在的“屠龍刀”、“倚天劍”。

    剩下的五張光碟，孫不器以50-100塊不等的價格，全部賣了出去，合計又收入了400塊。當然這筆生意，屬於一次性買賣，不會有下次，也別想回頭客。

    網吧老板買到光盤後，肯定會耐心琢磨，如果他們發現光盤能夠輕鬆複製，就別想讓他們當“冤大頭”，再次購買孫不器的貨物！

    孫不器也很無奈，自己不是軟件專業的人士，不懂得在光盤裏安裝防複製程序，不能循序漸進的銷售光盤，隻能任其在社會上大範圍“無序”地流通。在第二個人員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野蠻地攫取第一桶金。

    洪磊結束了一天煩躁的工作，一頭紮進了網絡的海洋。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多麽希望給更年期的歐巴桑，大吼一聲，“老子不幹啦！”

    奈何理想要讓位於現實，大家經營的番茄花園隻是個小網站；小夥伴們靠著興趣和愛好，貼著錢運營著網站。

    洪磊連上網絡，從一個骨瘦如柴，甚至有點尖嘴猴腮的年輕人，變成了“溫文爾雅”，“學富五車”，“翩翩有禮”，“熱情灑脫”的網紅：累累。

    在網絡上，網友們不重視他的容貌、出身和文憑，而是驚歎於他表現出的才華和學識，或許這也是洪磊沉浸於網絡的最重要原因。

    洪磊費勁心思，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回答了一個網友提出的問題，靠著椅背上，愜意得喝了一杯熱水。看到網友的發自內心的感謝，他心裏充滿了成就感，然後接到一個名字叫“君子不器”的qq好友申請。

    君子不器：“累累站長，我是你的粉絲。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累累：“別、別，大家都是人，都是處於平等地位，沒有人是任人吃喝的粉絲。有事情你盡管提，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君子不器”自然是孫不器的小號，對於相差十幾年的說話習慣，依然有點不適應。

    十幾年後，別說普通的“粉絲”，還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叫法，比如“玉米”、“維生素”、“檸檬”、“盒飯”，“鋼絲”，好像混進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孫不器運指如風，“站長，我需要一個反刻錄程序，你能不能幫忙？”

    累累：“……”

    孫不器接著詢問，“我不會讓你白忙活，可以支付一定的薪酬，當我買你的程序好了。”

    累累發出一個大汗的表情，連忙解釋，“不是，我不是向你要錢。我最近都很忙，可能抽不出時間碼代碼，不知道怎麽回答你。”

    孫不器無語，多麽無知、單純、沒有商業頭腦的少年；四年後，對麵的人竟然被人利用，做了微軟“殺雞儆猴”的那隻猴子，遭遇了牢獄之災。

    “番茄花園”被當成了，我國保護知識產權的正麵例子；後起之秀“雨林聽風”，在這場運動中，竟然毫發無損。真是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

    君子不器：“你計算好需要的工作時間，我按照行情價付你錢。你先別拒絕，咱有的是錢！”

    洪磊馬上能感受到對麵的網友“王霸之氣”，猜測對方一定是個“壕”氣衝天的男人，不由自主的開始計算價錢。他想到如果能多幾個這樣的網友，能靠“知識”生活，一定不會再回去上班，受歐巴桑上司的氣！

    累累：“我現在一個月工資3000塊，每天差不多能賺100塊。這個程序很簡單，估計用不了10個小時，你看150可以嗎？”

    孫不器扶額，不知道對方怎麽計算的數字，真是智商高，情商低的典範。

    大家都學過一篇雞湯文章：著名的物理學家、電機專家斯坦門茨，去福特公司幫忙解決技術難題，用粉筆在電機外殼畫了一條線，對工作人員說：“打開電機，在記號處把裏麵的線圈，減少16圈。”

    他畫了一根線，開口要價一萬美元，可是幾百個工人的工資，然後說出著名的名言：“我畫一條線，價值1美元；知道在哪兒畫線，價值9999美元！”

    君子不器：“如果明天能給我的話，我付你300塊！”

    洪磊激動的站起來，碰倒了剛倒好的熱水，被燙的呲牙咧嘴也不嫌棄。他馬上坐下來回複消息，生怕這個“財大氣粗”的客人，以為自己得寸進尺，然後拂袖遠去。

    累累：“老板，我今天通宵，明天早晨一定第一時間發給你！”

    君子不器：“……站長，晚上銀行不上班，給你打不了錢啊！你不怕我不給你打錢，純粹是消遣你，讓你做一次無用功？”

    累累：“沒事，你不打錢，我就不發給你程序！反正我也沒有什麽損失，明天中午多睡一會就是了！”

    孫不器剛才還埋怨，這時候的人太奸詐；現在又覺得這時候的人太單純，竟然不要押金就開工，心理充滿了歉意，發誓一定要改變單純、善良小夥子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