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靈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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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安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倒在地上的楊寬,小臉上滿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憤懣。

    不過這種表情隻是持續了一瞬,他便立即關門,埋頭聽楊寬的心跳和呼吸,感覺還算平穩死不了,這才鬆了口氣,開始試圖將楊寬拖到床上。

    雖然他的膽子比成年人都大,但力氣卻比同齡人大不了太多,完全做不到這點。

    楊安隻能放棄,想了想也沒有叫醒楊萍,隻是找來被褥鋪在地上,然後將楊寬拖了上去,又將窗戶用不用的棉被堵上才點亮了油燈,看著楊寬一籌莫展。

    這一幕,楊安早有預料會發生。

    所以他想學醫,他覺得等他學會了醫術,要是楊寬受傷,自己就可以偷偷替他醫治,隻是他沒想到這一切居然來的這麽快。

    接下來就是隻能等待。

    看著昏迷的楊寬,小臉上有著強忍的慌張和無助,無論他多麽老氣橫秋,但終究隻是個孩子,在這時候他已經完全失去了主義。

    楊寬開始劇烈的咳嗽,唾沫星子裏夾雜著血跡,但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

    死不了!”

    楊寬抹著嘴邊的血水慘笑道:“下次別管我,要是我有事,你就帶萍萍趕緊逃!”

    都是我們把你慣成這樣的!”

    楊安紅著眼睛悶哼一聲,上前將楊寬攙了起來,心說這城裏就是一個囚籠,就算逃又能逃去哪裏?

    艱難的站起身撩起了衣裳,看到肋骨和小腹處高高腫起的淤青,肋骨應該骨折了,但隻要不再受重創就應該沒事,反倒是小腹的那一拳,讓他受了極重的內傷,沒有三五個月的修養,估計很難複原。

    想著石川那恐怖的重拳,楊寬情不自禁的心頭發寒道:“那家夥的拳,簡直是專門用來殺人的,下次遇到他,絕對不能跟他硬碰硬……”

    一次就丟了半條命,你還想有下次?”

    楊安惱火讓楊寬坐下,倒了點白酒給他揉傷,一邊咬牙切齒,心說那王八蛋就讓將咱們家的寶貝疙瘩打成這樣,可千萬別落在我手裏,否則不弄死你,我就不叫楊安!

    那家夥不但身手高強,身後更有強大的勢力,咱們能忍則忍,可別跟人鬥!”

    一看楊安的臉色,楊寬便知道他心頭想什麽,囑咐道:“再說了,他打我兩拳,我也還了他兩下,你還捅了他一刀,說起來,還是我們占了便宜……”

    給人揍了才知道要忍?你早幹嘛去了?”

    楊安悶哼,他記的大哥說過,遇事要忍,但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敢傷咱們老楊家的人,還忍個屁啊!

    明天你在家裏休息,我會從西醫堂給你帶藥回來!”

    楊安道,剛剛沒敢去找醫生就是怕城內所有的醫館要店都受到了監控,在西醫堂拿藥,憑著他學徒的身份,就不那麽容易引起懷疑。

    不,我們要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楊寬低聲道:“要是我不出現,也會讓人懷疑,還有,別告訴萍萍,大哥回來,也別告訴他……”

    要是再有下次,你別指望我幫你!”

    楊安不耐煩的說道,這才吹滅了油燈,開始躺在床上。

    早上起來,楊寬的狀況便要比剛剛受傷時好了許多,雖然還異常虛弱,稍微動一下都全身都疼,但至少能自己下地走動了。

    他不得不感激這麽些年大哥一直逼著自己打熬身體,要不然能不能在那兩拳之下活下來都不知道,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咬牙撐一下還能裝成沒事人一樣。

    二哥,你沒事吧?”

    楊萍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不對勁,一雙眼裏滿是警惕。

    受涼了,不要緊!”

    楊寬道,狠狠的灌了幾碗熱粥,渾身的劇痛讓他一點東西都不想吃,卻不得不逼著自己吃下去。

    生病和養傷都是一樣,隻有吃飽了,身體才有能量去對抗傷病和痛苦。

    楊安揣著好幾塊大洋去西醫堂,幾乎一夜沒睡的他精神很不好,他想找弗蘭克幫自己拿藥,他相信弗蘭克既然認識楊全林,那就絕不會將這事給說出去。

    西醫堂內外,大量憲兵戒備森嚴,閑雜人等已經不得入內,見楊安是西醫堂的學徒,這才勉強放了進去。

    不會這麽巧吧?”

    楊安進西醫堂一邊心頭嘀咕道,這麽如臨大敵的場麵,讓他想不將這事和昨夜的事聯係在一起都難。

    楊安,愣著幹嘛,快點換衣服來幫忙啊……”

    有護士醫生們在怪叫忙的團團轉,不少傷員正在進行手術。

    楊安小跑著幫忙,將那些沾滿血跡的紗布清理,按照要求去取藥品等等,一邊不住的觀察著各個手術室裏的傷員情況,卻發現大多數都是槍傷,根本沒有自己要找的人。

    楊安,四號手術室再拿一些止血帶過去!”

    有護士一邊小跑一邊吩咐道:“快!”

    楊安再次小跑,帶著止血帶進了四號手術室,一映入眼簾的便是正在做手術的弗蘭克,還有那腿上恐怖的傷口,幾名漢子正在衝著弗蘭克厲吼:“無論如何,一定要治好石川先生,否則跟你沒完……”

    吵吵什麽?”

    弗蘭克毫不客氣的嗬斥道:“要是信不過我,你們找別的醫生去,別來找我……現在都給我滾出去!”

    幾名聲色俱厲的憲兵漢子隻能悻悻的出來,畢竟這城裏的西醫堂弗蘭克的醫術最高那是公認的,除了他這些人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來給石川醫治,而且對方是個洋人,即便他們是憲兵的人,也不敢將對方怎麽樣。

    楊安在一旁看著弗蘭克做手術,弗蘭克也未製止,隻是一個勁的嘀咕下手之人心腸也太過狠毒了,要不然小腿上的傷勢,根本不可能嚴重到這種程度之類。

    手術做完,石川便被推了出去,楊安清掃完手術室,這才去找了弗蘭克。

    有事?”

    弗蘭克問,一雙藍眼珠透過厚厚的鏡片盯著楊安。

    我想拿些藥!”

    楊安將楊寬的傷勢說了一遍,仔細的觀察著弗蘭克的神色。

    弗蘭克的神情異常凝重,卻沒多問隻是道:“這麽多藥,要是一起開出來恐怕會引人懷疑,你中午找我拿……”

    要多少錢?”楊安鬆了口氣問。

    算啦……”

    弗蘭克輕歎一聲,咧嘴笑道:“要是那些家夥真的能夠實現他們的理想,我猜這個世界說不定會變得更好一點……”

    楊安深深的鞠躬,然後退了出去,拿著拖把開始拖地。

    有一群人神色警惕的漢子守住了一間病房附近的整個過道,不讓任何人靠近,楊安知道,那是石川所在的病房,他拖著地,直接拖進了過道。

    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那些漢子給趕走了,但看著楊安不過是個孩子,於是隻是看了一眼,便未多想。

    病房內,石川已經醒來,馮少坤正臉色陰冷的站在床頭。

    你怎麽辦事的?名冊近在咫尺都沒拿到也就算了,居然還把自己搞成這樣!”馮少坤厲聲嗬斥道。

    是我大意了,我沒想到城內之前抓了那麽多革命黨,他們在城內居然還有同黨!”

    石川咬牙切齒的道:“雖然我傷的不輕,但那家夥也好不了多少,隻要你們順著傷員的路子去查,應該不難查到……”

    說著,他便開始敘述一些特征,身高,身形,年紀。

    雖然當時天色很暗,楊寬又喬裝改扮,楊安卻聽的心驚膽戰——除了容貌,這家夥將自己二哥的一切體貌特征說的一絲不差!

    傷我的那一個,我什麽都沒看到,但我敢肯定,這家夥一定是個暗殺的高手,說不定就和在滿洲內作亂的那幫人有聯係!”

    石川繼續說道,帶著股磨著後牙槽的狠勁道:“一定要活捉他們,我要親自審問,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些東西,羅陽他們不知道吧?”馮少坤道。

    石川搖頭道:“我豈會那麽傻?”

    很好,你安心養病,這邊的事情都交給我!”

    馮少坤說完,留下幾個人繼續保護石川,這才去找弗蘭克問:“石川的傷勢,沒有大礙吧?”

    他的傷口實在太大了,愈合十分困難,一旦發生感染,別說是我,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幸好現在是寒冬,病菌不容易繁殖,石川先生隻要能熬過感染這一關,那就應該能活下來!”

    弗蘭克道:“不過我隻能說盡力,究竟如何,那就得看天意了!”

    弗蘭克先生的醫術全城聞名,我信得過你——那就勞煩你了!”

    馮少坤道,便有人遞上一摞大洋:“這隻是部分診金,隻要石川能夠順利痊愈,還有重謝……”

    我是醫生,治病救人乃是我輩的天職,自然會竭盡全力!”

    弗蘭克慷慨激昂的道,同時死死的將一摞大洋給攥在手中不放。

    楊安在院裏洗拖布,看著離開的馮少坤的背影,目光又看了看石川的病房方向,小臉鐵青,心說你打傷我二哥的賬還沒跟你算,現在居然還想要我們的命?

    中午,弗蘭克將一小包藥交給楊安,上麵已經寫好了用法和用量。

    先生!”

    楊安深深鞠躬致謝之後抬頭道:“石川先生如果死了,你會不會有麻煩?”

    聽到這話的弗蘭克隻嚇的蹭的一聲站起身來,他看到楊安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平靜,但那平靜下的冷漠殘酷卻格外讓人心寒,隻讓他渾身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要知道,這孩子說的可不是要弄死一隻雞或者是一條狗,而是一個人!

    弗蘭克呆呆的看著楊安,似乎看著的再也不是那個招人喜歡的孩子,而是一個索命的靈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