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太陽從西邊照進樹林裏。

    灌木和荒草叢裏，站起一個比林跡略大的少年人。

    少年有一頭油膩得像雞窩一樣的頭發，臉色蠟黃，下巴上長著一個拳頭大的瘤子，讓他顯得麵容醜陋。他身上掛著一張破破爛爛的獸皮，身形比一個月前的朱猴還要幹瘦。

    “野人？”林跡腦海裏閃過這麽個詞。瞬間舉起了短矛。

    對後世人來說，原始人也是野人。但在史前這個時候，原始人裏也是有非野人和野人之分的。這個時候的有部落的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和歸屬，不算野人。野人是指那些被部落驅逐出去，又沒有找到其他部落投靠的男人。

    這些人一般以小團體在荒野裏生存，因為這個時代沒有法律約束，這些人甚至沒有信仰約束，因此他們是史前人類裏最危險的存在。基本等於人形野獸。

    他們偷盜，劫掠，燒殺，奸淫乃至捕獵人為食。隻要對他們有利的，他們就會去做。隻要他們想做的，他們也會什麽都做。

    在森林裏遇到這樣的人，能避開最好，不能避開最好第一時間殺死。要不然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而有歸屬的人和野人還是能看出區別的。有歸屬的人會有些部落特有的裝飾，比如虎伊兒身上的虎頭文身，現在姬林部落男人身上的狼牙掛墜。同樣的，有部落的人和女人一起生活，毛發和身體會得到一定的打理，身穿的獸皮也會經過一定的加工和縫補。

    而野人這些方麵的講究就會欠缺很多。

    眼前這人一切都很符合野人的特征。林跡站得老遠都能聞到那塊鹿皮上傳來的腐臭，顯然那塊獸皮沒有處理好。

    看到對麵拿著斧頭的鷹和已經舉起短矛的林跡，少年人顯然知道林跡的想法，他從破獸皮裏掏出一根綁著獸牙的項鏈，緊張而顫聲道：“我是灰狼部的人。這是我的狼牙。”

    那是一根烏黑的項鏈，上麵綁著七八顆打磨過的狼牙。灰狼部落養狗，因此會把犬牙取下來帶在身上，以期待獲得狼神庇佑。

    林跡不知道真假，扭頭看向鷹。

    鷹看著那項鏈，也不敢確定，便上前伸出手：“拿來！”

    那少年將項鏈放在地上，退開兩步。

    鷹用拐杖挑起項鏈，細看之後對林跡點了點頭，表示這是灰狼部的項鏈。

    鷹抬頭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們狼嬤在這個月圓之夜召集，請你們過去。”少年保持著警惕，盡力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這個月圓之夜？都請了哪些部落？”鷹聽了他說事由，放鬆了神經，問起細節來。

    召集是周圍幾個部落聚會交易的形式，誰想舉辦了，誰就會派出人去通知周邊幾個部落的人，約個日子。現在還沒有日曆，一般就約月圓之日這種比較有標誌性的日子。

    幾個部落的人聚齊之後，大家該交換物品交換物品，該聯歡聯歡，有什麽事情協商也可以在那個時候協商。

    這種說法也是內部人才知道的，這少年又有項鏈為證，又能說出這話，應該不會是偽裝的。

    現在姬林部落正想找漓魴商議一下目池打漁的事情，聽聞了召集的事情，鷹便放鬆了警惕，要問清這個召集的情況。

    “我知道遊妲部也會去。”那少年見鷹的敵意散了，從地上撿起一串苦楝果子就往嘴裏塞。這玩意苦裏吧唧的，不過捎帶回甘，以前部落的孩子會撿來吃，現在部落的孩子肚子裏有貨，也不吃這個了。這少年的樣子，似乎是餓狠了。

    “漓魴呢？”

    “好像，會去通知。”

    “不是你去通知？”

    “不是，有人去。”少年嘴裏塞滿了苦楝果子，口水都被苦出來了，他還在嚼著，希望吸收裏麵最後一絲果肉，好不容易將果核全吐出來，他吞下了嘴裏的汁液，又往嘴裏塞了一把。

    林跡好奇道：“路上沒吃東西？”

    少年道：“你們把栗子全都采摘回去了？我沒有找到吃的。”

    林跡摸出一片魚幹拋過去：“對，我們把栗子全收起來了。今年自己還烤了些魚幹。你嚐嚐。”

    少年接了魚幹看了看，放進嘴裏撕咬起來。魚幹烤得很硬，他卻不等嚼軟就吞下去了，一片魚幹很快就被他吃完：“那你們一定存了很多肉食吧？”

    “對啊，整個冬天都吃不完呢。”林跡笑嘻嘻道。

    少年也跟著滿臉歡笑起來。他再看看林跡和鷹，算是告別，轉身就要走了。

    林跡忽然出聲道：“等等，我想問問，你是灰狼部生的還是從其他部落換到灰狼部去的？你怎麽一個人過來？現在天都要黑了，你要到哪裏去？”

    少年霎時間變了臉色，拔腿就跑。

    林跡早有準備，手裏的矛對著少年就狠狠投擲出去。

    這短矛對的是少年的背，結果效果不錯，在一棵小灌木上磕了一下，紮進少年的腿上。

    少年也是狠人，停下將矛拔出來，還要再跑。

    林跡從後麵撲上，將他撲倒在地。兩人頓時在地上扭打起來。

    林跡自認自己比這些人多了一萬年的見識，就算在摔跤擒拿上的手法也是。不過這少年比他狠厲太多了，林跡抱著他，感覺像是抱著一頭惡狼一般，撕咬捏抓無所不用，林跡很快被他翻壓在地上。跟著這少年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骨刀，目光瞄向林跡的脖子。

    少年腦袋後，鷹飛快揮了一下斧頭，嘭一聲後，少年麻袋般倒在林跡身上。

    “劈死了？”林跡從少年身下掙紮出來，覺得渾身上下散架了一般。好幾個地方都是抓破的血口子，熱辣辣地痛。活抓一隻狼隻怕也不過這樣。

    “沒，用砸的。”用斧高手鷹大俠淡然拄拐後退，語氣裏有幾分不屑，鼻孔都抬高了三度。

    手好腳好的人，每天還吃這麽多，今天還被一個野人少年弄成這樣，簡直是姬林之恥。他都不知道如果林跡不交換出去會把部落拖累成什麽樣。

    這逼裝的，林跡給滿分。

    “別裝了，你的小可愛要跑了。”林跡喘勻了氣，指指鬼鷹那邊。

    苦楝樹的另一邊，鬼鷹不知道何時弄斷了綁在腳上的繩子，對著兩人得意啾鳴一聲，便忽扇著翅膀飛了起來。

    之前兩人將大樹杈架在旁邊看苦楝樹，又被這野人少年吸引了不少時間，這鬼鷹就弄斷了繩子。

    看到鬼鷹要跑，鷹大俠再也顧不上什麽，就這麽撲了過去。他撲出去後，林跡才發現他把斧頭拐杖全丟了，居然跑得飛快。

    但那鬼鷹飛得也不慢。鷹大俠衝到鬼鷹身邊時候，那鬼鷹剛好升到了他頭頂。鷹舉手跳起來抓，鬼鷹猛扇翅膀，順利從鷹手掌上掠了過去。

    見猛脫離了掌控，鬼鷹又低頭鳴叫了一聲，仿佛譏笑，也仿佛是對自己自由的高歌。

    鷹覺得魂魄都在離他而去，他艱難抬頭，想看這鬼鷹最後一眼。這鬼鷹走了，以它記仇的性子，以後就是部落的災難，部落的小孩子隻怕連出門都成問題。而想再把它抓回來，那就不怎麽可能了。

    “嗚嗷。”一聲熟悉的叫聲從樹上響起，鬼鷹龐大的身影噗一下從鷹眼前摔落地上，和什麽東西廝打起來。

    那是一隻橘灰帶斑點的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