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跡的觀念裏，人自然是比各種工具重要的。因為無論什麽，隻要是人做出來的，隻要人還在，基本都可以再複製出來。

    隻是他忘記了，在考慮工具製作成本的情況下，不少時候人命是不如工具重要的。

    鐵斧頭的出現，在部落的人心中，可能被視為天賜之類的存在。在他們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複製的，因而它自然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而林跡因為小城裏隨時能找出百八十把斧頭出來，不怎麽重視這個，因而長期以來並沒有認識到這些。

    突然之間被熊爪醍醐灌頂，林跡整個人輕鬆起來。再不怎麽擔心交換什麽的。沒理由部落把一把斧頭當寶貝，卻會把他這個能源源不斷提供斧頭的聚寶盆當垃圾換出去。

    他現在需要考慮的，隻是怎麽安全地把斧頭弄出來，或者是怎麽讓部落的人接受他能源源不斷弄來斧頭而已。

    至於去灰狼部落的事情，他當然還是要去的。他倒是想去看看這個時代的集會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想弄清楚這個時代既然已經有了社會組織的基本形式，為何人類後麵又徘徊了幾千年才進入文明時期。

    心態變好，接下來兩天林跡又變成了做事耐心，說話講理，受人喜歡的可愛小孩模樣。

    鷹砍下一些樹木後，女人幫忙拖回來剝去樹皮。林跡索性弄出一套繩尺，係上記錄的繩結，告訴鷹多少木材要多長，多少木材短些。這樣隻要記住了房屋建設的順序，以後建這種木愣子房就依樣畫葫蘆就可以了。

    這兩日天氣轉冷，大姬把各色皮毛分給眾人。林跡見大家把這些獸皮胡亂往身上一套就完事，又在晚間指導大家用斧頭切割這些獸皮，將它們裁縫成帶袖的衣服和分腿的褲子。

    之前他也教人做過一些裁剪，部落部分人已經穿上了不太合身的背心長裙之類的了。不過這次最為用心。他和女人們一起研究衣服怎麽做保暖又不繃緊，褲子怎麽做方便運動不容易撕裂，甚至怎麽配搭各色皮毛來得更美觀省料等等。

    如此種種，讓不少人以為林跡已經妥協，甘心被換出去了。

    這也讓部落的人反應不一。熊爪這種期望林跡早點離開部落的人自然是高興。鷹這種期望林跡可以多留在部落一段時間的人，則表現得黯然傷神。

    凸月漸滿，農曆應該到了這個月的十二十三了。林跡覺得陽光的角度像是後世的農曆九月，可天氣的溫度似乎已經到了後世的農曆十月。

    這一日早上秋風凍人，部落大多數人換上了新式的衣衫，在大姬的主持下進行了一場小規模的祭祀，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灰狼部落的旅途。

    出發的共有十人。林跡彩羽和大姬之外，還有另外三個女人隨行，破屠帶著三個男人保護。

    十人都穿著最柔軟的狼皮衣服，顯得頗為精神。

    林跡和彩羽頭戴窄邊藤帽，穿著狼皮開襟長袖，分腿的長褲，腳踩葛麻草鞋，更顯得青春可愛。

    隻是出發的隊伍沒走多遠，林跡就被人堵在了後麵。

    鷹一副欲言又止的傻樣，半天說不出話來。朱猴拍著自己的胸口表示隻要等明年他換出去了，就可以再見麵了。石喙想把自己的弓交給林跡，讓他在其他部落保命用。墩木怕林跡在其他部落餓壞了，偷偷往他的背筐裏塞活的鬆鼠。

    小妹妹似乎知道林跡要遠走，趴在林跡懷裏哇哇大哭，就是不願出來。

    羅雀丟了沒心沒肺的樣子，也滿臉關切的叮嚀：“兒砸，你出去後，我就見不到你了。你一定要像伏狼一樣英勇，這樣我就能從傳說裏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了……”

    說到最後，這個憨傻的媽跟小孩一樣哇哇大哭起來。

    林跡被說得淚都下來了，抹不開麵子大哭，他粗魯地將懷裏的妹妹塞到羅雀懷裏，又把準備好的糖塊一人塞了一塊，說道：“我就出去兩天，哭啥？我還得回來給你養老送終呢，不會死在外麵的。”

    母女兩嘴裏有糖，立刻將嘴巴緊緊閉上了。隻是眼角還嘩嘩流淚，模樣怪異。

    打發了這對母女，林跡揮手對旁人道：“都回去都回去。大姬沒說要把我交換出去，我就去灰狼看看。你們好好的，過幾天我就回來。”

    擠出人群去追上隊伍，林跡發現部落這些人還不是最煩的，最煩的是第一次出遠門的彩羽。

    她像隻出籠的小鳥一樣，對路邊的一切都很有興趣，話匣子也喳喳響個不停。大人們埋頭走路，彩羽便把話頭對準了林跡。

    “這裏我們來過的……山溝裏有好多蕨菜的……”

    “你的蜜怎麽吃了這麽久還沒有吃完？我記得你上個月圓之前就說快沒有了……”

    “他們說你的背筐裏什麽都有是不是？我看看我看看……”

    “你這兩天為什麽不怕被換出去了？還跟著我們出來……”

    “你為什麽知道的那麽多？是不是虎伊兒教你的？可是虎伊兒來之前你也知道得挺多了呀……”

    林跡有些生無可戀。

    灰狼部在部落的西北方向，快走需要兩天，慢走需要兩天半。

    除了破屠之外的幾個大人都背著栗子或者魚幹。走出部落之後，破屠把大姬背上了。林跡和彩羽；兩人雖然隻背一點食物，算是輕裝上陣，可畢竟年少體弱，不能快走。因此整個隊伍走得頗慢。

    一行人走到第三日中午才到了灰狼部落。

    在進入灰狼部落之前，大姬從破屠背上下來，讓人大家稍作休整，同時也告誡著彩羽和林跡兩人一些諸如不可以和陌生人說話，不可以泄露部落斧頭等機密之類的警示。

    灰狼部的人住在一條河穀之中。林跡很快發現這條河流由北向南，顯然這裏不是他們部落的上遊位置。

    還沒有靠近灰狼部落，林跡先聽到了久違的犬吠。

    一片草木稀疏的河岸邊，炊煙嫋嫋，不少尖頂的茅屋掩在枯黃的草木之中，茅屋之間，依稀可見幾條腳踩的小徑。整個部落儼然一個原始村寨的模樣。

    破屠遠遠便嗚喔高叫著通知部落裏的人。不多久，部落裏便迎出來不少打扮各異的人。顯然其他部落的人來得比姬林部落的人要早。

    迎出來的人大姬多數是認識的，見麵後均是熱情寒暄，互問近況，情景居然和後世熟人見麵無異。

    這種見麵裏，也有迎高踩低的。姬林部落今天一行裝扮亮眼，自然人人稱讚。把大姬和幾個同來的女人都樂得眉開眼笑的。最後灰狼部的人迎出來，還給他們安排了一個稍微靠近灰狼部落的地方宿營，邊上就是遊妲部的位置。

    灰狼部的耳娃顯然還記著林跡的一腳之仇，特意把林跡從幾個男人身後拉出來，跟一眾女人介紹道：“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奇伢子，各種本事可比普通部落的頭領還要厲害呢。今日來的伢子當中呀，我看便是他最為優秀了。不過我已經和大姬商量好了，這伢子是我們灰狼的了，我現在就給我們狼嬤說去。”

    這話一經出口，立刻有不少目光落刀子般落在林跡身上。

    打眼一看，林跡發現這些莫不是跟著各部落來的半大孩子。顯然都是拿出來給人看貨，就要交換或者等著明年交換的。這年紀的孩子正如發情的孔雀一般，最喜歡無腦爭鬥。林跡不禁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看來這耳娃真不想他在這裏好過，光這些孩子估計就夠叫林跡怎麽做人的了。

    大約看出耳娃正在坑林跡，大姬揚聲道：“我們的跡伢子瘦弱，還沒想好開春要不要交換呢。不敢和眾人比長短。”

    說話間，大姬便把林跡拉到人群裏擋起來了。

    灰狼部安排的宿營地其實就是一片空地，其實什麽都沒有。還好左近就有不少樹木，大家對臨時窩棚的搭建也是熟手的。姬林的一幹人等輪流出去折了不少樹枝草木回來，沒多久便在空地上搭了一個大窩棚，臨時遮擋風雨應該是夠了。

    到下午時分，女人們拿著栗子出去交換部落所需的葛麻等物，男人們收留營地。林跡自然是被限定在窩棚裏不能出去的了。

    不過人留在窩棚裏，林跡的耳朵卻一直在外麵飄蕩著。

    某個時刻，旁邊遊妲部的營地裏人聲漸響，林跡聽到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傳入耳中：伏狼帶人殺了一頭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