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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幻覺?

    若是第一眼看見還能說成是幻覺,但小九後來跟了他一路,這麽長的時間他怎麽還能以為這隻是幻覺?這分明就是在敷衍她,小九頓時不樂意了:“蘇公子,尋常人若是像你這般有了這麽久的幻覺,怕是早就以為是真的或者幹脆去看大夫了。你即便是要敷衍我,也至少得找個像樣的借口吧?”

    蘇闌絲毫沒有被她揭穿的窘迫,“正是因為這幻覺太不真實,所以在下才不會亂下定論。”

    “那我之前與你說話,你為何不搭理我?你總不會覺得自己還得了幻聽吧?”

    這次蘇闌卻是久久都沒有回答,小九也難得耐心的等著他說話,但心底卻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若是換做她自己,突然看見一個奇怪的東西從天而降摔在她的桌子上,她肯定早就嚇得跳起來了,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沒有雙腿的女鬼。而且在後來還發現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這女鬼並聽見對方說話,想必她也會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但她肯定不會像蘇闌這麽鎮定。

    若這女鬼是個善良的,小九大概會請大師來超度她,但若是個惡鬼,她肯定是會用盡一切辦法趕走或者消滅對方的,所以蘇闌一直裝作視而不見她,這其實也是他處理事情的一種方法。或許她並不該苛求他什麽,畢竟他們原本就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而她隻不過是一個不記得任何事情的鬼魂而已……

    越想越是沮喪,小九甚至在想要不要離開這裏不要打擾別人的生活了,可是卻又實在是舍不得蘇闌。她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大概這也算是一種雛鳥情節,失去記憶的她對第一眼看見的人自然而然便有了一種特殊的依賴感,更何況蘇闌還這麽合她的胃口,這麽讓她喜歡。

    她還在這胡思亂想,那邊蘇闌已經換上幹淨的衣服出來了,接著便打開門喚了阿安和阿平進來收拾。這兩人看不見小九,直直的就朝她的方向走來,小九趕緊往旁邊一躲,這才免了被他們撞到。

    等他們將東西收拾完退出去後,房中便又隻剩下小九和蘇闌兩個人了。小九此時很是低落,站在原地什麽話也不想說,反倒是蘇闌突然開口問道:“姑娘可是生前有什麽執念未能完成,所以才彌留在了世間?”

    他這是將她當成冤鬼了,可小九對自己的前世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了,如何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有什麽未完成的執念?這般想著,她低聲道:“我不知道,我生前的記憶都沒有了,我隻知道我叫小九,但具體是什麽名字我也不記得了。就算真如你所說我是因為執念才遲遲不肯去投胎,但除非我能恢複以前的記憶,否則便隻能等著鬼差來抓我了。”

    蘇闌道:“既然如此,小九姑娘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小九答道:“我還能有什麽打算?自然是等著鬼差來帶我去投胎了。”

    那邊蘇闌像是沒想到她這個女鬼還能這般認命,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小九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還是不打擾你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說完,她從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身後蘇闌什麽也沒說,小九心裏頓時更難受了,於是便漫無目的的在青平縣上空胡亂飄著。現在大約是子時,街道上行人已經很少,大部分店鋪也已經關門,隻有幾家酒樓客棧以及秦樓楚館內的燈還亮著。在飄過一家青樓的窗戶時,小九突然聽見裏麵傳來了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想了想,這不正是蘇闌那個師爺嗎?

    她好奇的湊近窗戶,然後伸手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透過小洞朝裏看去,便見那師爺正攬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坐在軟榻上,笑得很是風流瀟灑。那女子則依偎在他的懷裏,嬌笑著給他喂酒,口中還軟聲道:“葉公子,今日是打算宿在蘭兒這裏了嗎?”

    那師爺笑著勾起女子小巧的下巴,湊近她道:“自然是要回去睡覺的,蘭兒可不要太想我……”

    蘭兒笑著推了他一把,卻是站起身背對著他道:“那葉公子還是快回去吧,若是晚了,隻怕是衙門前掌燈巡邏的都睡覺去了。”

    那師爺便也沒再多說什麽,果真告辭離開了。

    聽那女子話中的意思,這人想必是要回青平縣衙去睡覺的,於是小九便默默地跟在了他後麵,想著就這樣再回去看看蘇闌也好。不過之前這姓葉的師爺與蘇闌說的分明是去見一個叫小晴的人,聽名字應該也是個女子,而今卻又抱著另一個青樓女子調情,果然她的判斷沒有錯,這人就是個專門欺負女子的負心漢!

    小九跟在他的身後,越看越覺得不順眼,很想對著這人晃晃悠悠的背影踢上一腳,但看了看她隻有一團青煙的下半身,最終還是放棄了。隻見那師爺晃悠著走到了青平縣衙的門口,與掌燈巡邏的捕快打了聲招呼,卻是轉了個身,走進了衙門對麵的一座大宅子。

    借著昏暗的光,小九看見這座宅院的牌匾上寫著葉府二字,莫非這是那師爺的住宅?她從院牆上麵飄了進去,便見那師爺在一眾丫環小廝的服侍下回房歇息了,而這座宅院也是華貴得不像話,亭台樓閣,假山池塘應有盡有,丫環小廝更是有二三十個之多。

    這樣的環境絕非蘇闌所住的那座小院可比,不對,是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但這樣一個富家公子,為什麽會在縣衙裏當個小小的師爺?就那點微薄的月錢,隻怕還抵不上他吃一頓飯所花的錢吧?

    不過他這宅院就在青平縣衙的對麵,蘇闌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既然知道了還讓他當了師爺,那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小九也沒太糾結,飄出葉府又飄回了蘇闌的房間前,從窗戶進去,便看見了睡著的蘇闌。

    蘇闌睡著的神情很平靜,與她今日在公堂上看見他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卻多了一分溫和,至少不再有那時的冷意。小九怔怔的的看著他,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衝動,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伸出手就要觸碰到他的麵頰了,誰知蘇闌突然一個翻身,便恰好避開了她的手指。

    小九頓時一驚,隨即又發現蘇闌並沒有醒,隻是睡夢中偶然的一個翻身而已,但卻已經讓她意識到她此時的做法是很不妥的。她與他素不相識,卻在半夜借著別人都看不見她的便利而偷偷潛進了他的房間,甚至還想對他做出無禮的舉動,這已經算是逾越了。

    最後,小九什麽也沒做,離開了蘇闌的房間,然後在這間屋子的屋頂上睡了一夜。她不知道其他的鬼魂是不是需要休息的,總之她感覺很累,所以在屋頂上很快就睡著了。幸好如今這女鬼的狀態對冷暖沒有什麽感覺,不然她這樣吹著冷風睡一夜非生病不可。

    到了第二日,小九是被一陣長棍敲地的聲音吵醒的,其間還有整齊的“威——武——”聲,她看了看天,辰時剛過。這麽早就升堂了,可見蘇闌這縣太爺當得還真是辛苦。

    揉了揉眼睛,小九去後院井邊打了桶水上來,打算洗個臉。誰知水是捧起來了,但撲到臉上卻是半點痕跡也沒留下,盡數又掉下去了,仔細一看,她的手連同臉都是幹幹的。看來這成了鬼魂之後,她連最普通的水都不能用了。小九又往水桶中望了望,水中倒映著藍天白雲,卻是沒有她,也是,若能看見自己的話,那她還算是什麽鬼魂。

    小九轉念一想,她會不會長得很難看?不然蘇闌為什麽總不願意看她?就連昨天與他說話時他也幾乎沒看過她幾眼,不會真的長得很醜吧?

    此時小九已經聽不到公堂內的聲音了,雖然很糾結自己的樣貌,但卻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案子非要這麽早就處理。

    到了公堂門口,便見這裏擠著幾十個人探頭往裏瞧著,小九從他們頭頂飄進去,第一眼看的,自然是坐在桌後的蘇闌。而蘇闌顯然也看見了她,因為小九看見他的手指輕輕握了一下,卻是沒有將目光轉向她,隻對著堂下一站一跪的兩人道:“張氏,你狀告高平所為何事?”

    高平?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小九轉眼看去,卻發現跪著的那個赫然正是昨日偷王婆家雞的那個人,沒想到他才剛剛被罰,今天竟然又惹事了。

    小九不便停在公堂之上,怕影響蘇闌判案,於是她往上飄去,飄到她昨日剛醒來時的那根房梁上坐下了,這位置能將整個公堂收入眼底。

    隻見那張氏哭著道:“啟稟大人,高平今早來我家攤子買燒餅,結果我包了燒餅給他,他卻不肯給錢。我丈夫與他理論,結果反而被他打斷了一條腿,現在還在家裏麵躺著呢!我家就這麽一個能下地的男人,如今腿斷了,這讓我們一家四口以後還怎麽活啊?求大人替我們做主啊!”

    等張氏說完,蘇闌一拍驚堂木,厲聲道:“高平,你還有何話說?”

    高平低著頭道:“大人,我原本是不想打他的,可那張麻子竟然敢侮辱我,我氣不過,就動手打他了。誰知道他那麽不禁打,還沒打幾下呢,腿就斷了。”

    說起來倒是在怪那張麻子不禁打了,小九不由聽得好笑,哪有打人的怪被打的不禁打的?

    蘇闌又是一拍驚堂木,看向張氏,道:“他說的可是事實?”

    張氏目光有些閃躲道:“回大人,我丈夫脾氣是暴躁了點,難免有時候會說些難聽的話,但即便如此,高平也不該隨便打人啊。”

    蘇闌道:“你丈夫如今傷勢如何了,可有請大夫看過?”

    張氏又是哭道:“我丈夫腿被高平打斷了,大夫說怕是下半輩子都隻能在床上躺著了,大人,您可一定要還我丈夫一個公道啊……”

    張氏這哭得淒慘,而那邊高平卻是滿臉的不以為然,純粹就是一地痞小混混的模樣。小九對這種人天生就不喜歡,他打斷別人的腿還如此的不在意,一看就是黑心肝的壞蛋。於是她從房梁上又飄了下去,跑到之前被她撞倒過的竹筒前,伸手拿起一支杖責的令箭打算扔下去。沒想到蘇闌動作竟比她要快一步,在她碰到令箭之前便已經伸手將竹筒整個拿走了。小九摸了個空,抬眼朝他看去,卻見他也正看著她,目光冷冷的,其中還有明顯的警告之意。

    小九心底一顫,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逾越了,高平該怎麽處置那是蘇闌的事,她卻是不該隨意插手的。愣了一會兒,她趕緊逃跑般離開了公堂,心底卻在懊惱著自己生前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啊,想做什麽就去做了,完全不考慮後果似的,像她這樣的性子,隻怕不是被人謀殺那就是犯了什麽罪而被處死的吧?

    她憤憤的在外麵轉了幾圈,再回來時便看見高平跟在張氏身後從衙門裏出來了,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個捕快。小九不知道蘇闌最後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但看高平麵上神色依然是無所謂的模樣,便猜到他被罰得並不重。等她跟著這三人到了張氏的家後,才知道了蘇闌的最終判決:由高平照顧張麻子的傷,直到張麻子痊愈為止,而且期間所用的藥錢也由高平一人承擔。

    但高平顯然是個很窮很窮的人,不然也不會連燒餅錢都付不起,而小九也是到了後來才知道,蘇闌暫時替高平墊下了這些錢,而且還讓高平等此事了了再去衙門當捕快慢慢賺錢還他。至於為什麽蘇闌願意讓這樣一個街頭小混混去衙門當捕快,卻是她不知道的了。

    此時高平和那位捕快已隨著張氏進了屋,小九跟進去一看,床上躺著的中年男人果真一點都沒有辜負他的名字,滿臉都是麻子,而他的右腿已經包上了厚厚的紗布。但小九一眼就看出來,他的腿根本就沒斷,隻是被打骨折了而已,把骨頭接好之後再過幾天就能好的小傷,卻被張氏說成斷了腿下半輩子都要躺在床上的重傷,他們這明顯是在瞎說,而且還想借著這個機會狠狠的敲詐高平。

    那邊高平已經按照大夫吩咐的去抓藥了,雖然他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藥方卻是被他小心妥當的收進了懷裏。小九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竟然有些替他覺得冤枉,也更加慶幸之前蘇闌阻止了她,不然高平若真因此而被打了,她現在一定會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