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覺得習以為常的日子，在現在看來，卻是畢生難求的奢侈生活了。

    郗顏合上詩集，不敢再看。她拿起自己看過無數遍的朝廷官曆和父親府裏的官曆，她打算把這些再看一遍。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黑了，但清新而通暢的空氣清楚地告訴郗顏，外麵沒有下雪，也沒有刮風。

    蘭兒拿了一件厚鬥篷過來，給郗顏披上：“郗美人，這是我找管事嬤嬤新拿的鬥篷，你看，有之前那件暖和不？”

    “還行。”

    “郗美人，皇後娘娘那邊已經催了好幾次了。晚宴早已經開始，大家都去赴宴了，我們也抓緊去吧？”

    “一定要去嗎？”

    “皇後娘娘親自邀請，誰還敢不去呢？”

    “那好，我看完這卷書就出門。你去把給皇後娘娘的禮物收拾一下，讓太監把轎子備好。”

    “是。”

    過了一刻鍾，郗顏帶著蘭兒霜兒走出了屋子。外麵的走廊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這是怎麽了？”

    “美人們早就去凰台了。至於奴才們，聽說皇後娘娘那兒有封賞，便一窩蜂地去了。”霜兒道。

    郗顏笑而不語。

    三人走到美人府的外麵，郗顏的太監走過來道：“郗美人，轎子出了點問題，可能隻能步行到皇後娘娘那兒去了。”

    “怎麽搞的？”蘭兒抱怨道，太監低下頭不敢說話。

    “算了算了，走過去吧。”郗顏對太監道，“你在前麵帶路。”

    一行人沿著小路向凰台走去。

    下過雪的空氣就是不一樣，混著凍僵的泥土的氣息，讓人腦後清涼。郗顏的心情變得好了，她走在大家的最後麵，特意要欣賞這暮色中的建築與草木。

    繞過一個花壇，她看見前麵矗立著一個題名為“毓氤亭”的小亭子。她看著這名字，心內暗暗喜歡，便向裏麵走去。

    亭前的階梯上還殘留著雪塊，和泥土混在一起，不易覺察。郗顏三步並作兩步地往上走，踩在了雪塊上。她腳下一滑，便向旁邊摔去。

    “啊呀”她輕聲驚叫，但是卻並沒有跌倒。隻見自己的右手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

    郗顏警覺地向左邊一閃，隻見這人穿著太監的衣服，但是帽簷壓得很低。

    “你是哪個院子的？多謝剛剛出手相助。”郗顏皺著眉頭。

    那人抬起右手，把帽子從前往後褪去，露出一張極為英俊的臉：“郗小姐，是我。”

    暮色之中，隻見這人星目閃閃，略白的皮膚襯出又高又直的鼻子，但身上卻冒著一陣酒氣。

    郗顏看著他的眼睛，眼前之人，正是褚亦啊！

    郗顏呆呆地站著，死死地看著他，好像從沒有見過他一樣。

    “郗美人你好，我是褚亦。”褚亦打破了寂靜，“我從迎賓殿出來，想來後宮逛逛。”

    郗顏笑笑：“褚公子真會開玩笑，這身衣服可是一點也不適合你。”

    “啊，好吧，既然郗美人不願說笑，那我實話實說。我是特意來等你的。我知道這是你去凰台的必經之路。”

    “所以你還弄壞了我的轎子？”

    “不，那是我的手下做的，我一直都在這附近等你。我看這亭子有趣，便來轉轉，沒想到郗美人也喜歡這裏，便恰巧遇見了，還英雄救美了一把。”褚亦伸著頭，高興地看著郗顏，“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呢？”

    “褚公子肯定是在迎賓殿喝醉了。”郗顏向後退了退，“聽說褚公子為朝廷立了大功，我在此恭喜你了。”

    “聽說郗美人身體不適，現在可有好轉？”

    郗顏一聽，便知他詳細打聽過自己的消息了。她鼻子一酸，她知道他還是很在意自己，因而十分感動：“我已經病愈了，你看我現在在這寒夜中到處走動，一點事也沒有，可見我身體康健著呢。”

    褚亦看著她說話時生動的眉眼和銳利的眼神，心知她身體並無大礙。他突然哈哈一笑，感覺一身輕鬆：“郗美人，如此便好，也不負我一路上的擔憂和祈禱。”

    郗顏像沒有聽到一樣，話鋒一轉：“褚公子，你趕緊回迎賓殿吧，你是皇上的貴賓，大家可能正在尋你呢，若被人發現你在這裏，就有麻煩了。”

    “啊，我知道的。孟軒也是勸我過幾天再辦事，不過他不知又要磨嘰到什麽時候才肯幫我。所以我索性自己做主，來後宮閑逛來了。”褚亦灑脫地說，“我逛完了，也心滿意足了！”

    他又看了看郗顏的眼睛，輕輕一笑：“郗美人，告辭……”

    他已然是醉了，搖擺著向後麵走去。

    郗顏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百感交集。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是想扭頭就走的，畢竟隻有這樣，才是像自己對他說的，徹底劃清界限。

    但是當她看到他癡情的眉目和醉醺醺的樣子，她不忍這樣做。她不想看到他傷心失落的樣子，她已經讓他傷心了太多次了。這一次，他遠道而來，就為了看自己一眼，她終於不忍掉頭離去。

    另一方麵，是她自己想要好好看看他，看看他從東北回來，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連胡須都沒有修理過，是不是還是那樣目光炯炯，是不是還會那樣深情款款地看著自己……

    她想知道的太多了，她想從他的眼神和舉止中獲得的東西太多了。雖然她知道，這些都是自己親手放棄的，再也不會屬於自己的。但是她還是犯賤一般的，撲上去，迎上去，去探測褚亦的神情，哪怕他一個小小的眼神就會讓自己夜夜心痛難忍……

    這時，蘭兒和霜兒跑到這邊來，看到郗顏又驚又喜，蘭兒大叫道：“哎喲，郗美人，你怎麽還在這裏啊，我們找了你好久！”

    霜兒也道：“我們得趕緊了！路上耽擱得太久了。”

    郗顏回過神來，將眼中的淚水憋了回去，抿抿嘴巴，從亭子中走下去。

    蘭兒走過去扶住郗顏：“你身上怎麽都凍僵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我在這絆了一跤，便坐著休息了一會……”郗顏淡淡地說。

    “啊？摔到哪裏了？”

    “已經好了。”rrrr();筆趣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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