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宮女守在後麵，皇上和趙沛守在魏才人的床邊，丫環輕輕扶起魏才人，靠在床頭的軟墊上：“魏才人……皇上來了。”

    過了一刻鍾，魏才人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渾濁無助，趙沛看著她，眼裏溢滿了淚水。

    皇上湊近魏才人，小聲道：“魏……魏才人，朕來看你了……”

    魏才人眯了眯眼睛，似乎不知道魏才人是誰，輕聲道：“皇上……皇上，您來了……”

    皇上隔著被子握住魏才人的手：“朕來遲了，沒想到你已經病入膏肓……”

    魏才人睜著眼睛，看著四周，房間裏沾滿了侍衛，宮女，太醫，身邊則是皇上和趙沛。她會心一笑：“好多年都沒有這麽熱鬧了……”

    皇上鼻子一酸，他也好多年沒有來看望魏才人了。

    現在，眼前這個滿目滄桑的女子，和十多年前王府裏的頭號美女，已經判若兩人了。皇上記得，自己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對魏氏一見傾心。自己親自向魏家提親，由於魏氏是趙宴的表親，這門親事就是親上加親，自然得到了許多人的祝福。

    那時，自己意氣風發，魏氏青春貌美。兩人立下白頭之約，說好要終生廝守。王府裏到處都是他們二人的歡聲笑語。特別是小趙沛出生以後，自己對魏氏更是寵愛有加，還答應她，一旦自己登上皇位，就立她為皇貴妃。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魏才人從棉被中伸出左手，顫顫巍巍地搭在皇上的手背上：“皇上……沛兒，沛兒，在哪兒……”

    趙沛連忙擠到前麵來，抓住她的手道：“娘，娘，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呢！”

    魏才人看著趙沛的臉龐，舒心一笑，笑道：“我們一家人，終於……終於又團聚了……”

    “娘……”趙沛眼中的淚水直打轉，“娘，兒子不孝……沒能讓您過上好日子……”

    皇上歎口氣道：“唉，沛兒，朕這幾年對不起你們……”

    趙沛抑製住心中的激憤：“父皇，我娘這三年來，日思夜盼，希望您能原諒她，重新愛護她。現在我娘奄奄一息，也依然對您充滿了期盼……”

    皇上拉住魏才人道：“魏才人，……啊不，你不是才人，你永遠是朕的愛妃。這幾年朕愧對於你，但朕也有許多無可奈何啊。愛妃，你還有什麽遺願，都告訴朕吧。”

    魏才人看著皇上略紅的眼眶，自己也忍不住抽泣起來；但是繼而，她擦去淚水，慘淡一笑，看向趙沛道：“皇上……臣妾沒用，沒能一生一世服侍您了，臣妾先走一步……臣妾隻求皇上善待沛兒，像以前在王府那樣器重他，疼愛他……別，別……”

    魏才人咳嗽著，丫環忙過來扶住她，但是魏才人繼續拉住皇上的手道：“別，別讓沛兒被皇室兄弟孤……孤立……咳咳……”

    皇上扶著魏才人道：“你別急，朕都答應你……”

    魏才人笑笑，舒了口氣道：“……臣妾，在，在這冷宮裏也待了幾年了，嚐遍了……人情冷暖……臣妾希望，沛兒……沛兒能過得快樂……”

    趙沛靠在床邊，已經泣不成聲。

    魏才人沉重地呼吸著，時而有力氣睜眼，時而閉眼休息。皇上輕聲道：“愛妃，朕今日見靈宮這樣破敗，人手這樣少，朕真是……慚愧不已。這三年實在是委屈你了啊……”

    魏才人微微睜眼：“皇上，這都是臣妾的命……臣妾，早就認命了……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請皇上……為趙沛……尋一門好親事……”

    趙沛一驚，沒想到母親會提這件事。

    魏才人繼續道：“臣妾走後，無人替沛兒做主，還請皇上……為沛兒……”她氣息微弱，說不出話來。

    皇上接話道：“好，好，朕知道了，朕會親自為趙沛選一門好親……”

    趙沛心中五味雜談，雖然知道母親是用心良苦，但是仍然覺得怪怪的。他知道，自己心裏已經被一個人填滿了，被一個不可能的人完全占據了；絕對不可能接受皇上為自己挑選的名門親事。

    魏才人安心地笑笑，嘴唇發白，兩眼無光。

    趙沛看出母親越來越虛弱，也沒有心思想自己的親事了，伏在床邊上默默流淚：“娘，娘……”

    皇上長歎一口氣，叫了個太醫過來診治。太醫診診脈，探了探鼻息，搖頭道：“才人的時間不多了，準備後事吧。”

    話音剛落，魏才人的丫環嬤嬤都大哭起來，趙沛也哭出了聲。從王府到皇宮，他是被母親一手帶大的。小時候，母親會為自己的淘氣狠狠教訓自己，也會為自己小小的善舉而激動得掉淚；長大時，母親會批評自己遊手好閑，也會為自己得到父皇的誇讚而高興好幾天；在靈宮清苦的日子裏，母親常常責怪自己偷偷來宮裏看她，卻極力掩飾自己平日裏受到的委屈……

    數不清的回憶，串起了母親由盛轉衰令人歎惋的一生。

    太醫和司儀走過來，要為魏才人梳洗和祈福，皇上起身回避，趙沛卻遲遲不肯起身。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趙沛才依依不舍地從床邊站起來，跟著皇上往門邊走。

    魏才人雖然閉著眼睛，但是意識到皇上和趙沛要離開自己了。她忍不住用盡力氣叫道：“皇上……皇上……”

    太醫道：“皇上，才人似乎有話要對您說。”

    皇上皺皺眉，讓其他人都退下，再次坐在魏才人的床邊。趙沛跟著其他人走出房間，回頭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皇上……”

    “愛妃，朕在這兒呢。”皇上握住魏才人的手，魏才人平躺在床上，額邊幹枯的頭發隨意飄灑，襯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龐。

    雖說奄奄一息，但是如果仔細看，皇上還是看得出，十幾年前，那副年輕飽滿，興高采烈的模樣。

    皇上柔情漸起，輕聲道：“愛妃，你有什麽話，要和朕說嗎？”

    魏才人緩慢地呼吸著，感受到皇上手掌心的溫度，輕輕笑道：“皇上……您可記得……王府初識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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