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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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采蘩腦子裏一片空白,對周圍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感知了。她被方采菱強製拽過來,麵對著妹子,卻隻看到對方的嘴巴開開合合,至於她在說什麽,卻是半點也沒聽進去。
搬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家去了哪裏,怎麽會這樣呢?自己這裏還在擔憂陸驥會因為自己不見了該有多著急,誰知道他家卻搬了!
之前陸驥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可自己知道陸驥在哪兒。陸驥看不到自己就算會著急,也隻是短時間的。再過幾個月如果兩個人還是沒聯係上,自己肯定會想法子捎信去和錦的。
可如今兩個人彼此不知道對方的行蹤,茫茫人海天下之大,上哪兒去找對方呢?難道自己就要和陸驥這麽生生錯過,此生再不能見麵了嗎?方采蘩隻覺得渾身冰涼,心頭被絕望的情緒充塞填滿。
“姐姐你怎麽了,你別嚇我,你你是不是病了?”方采菱原本生氣姐姐不理自己,可看到方采蘩慘白的臉,呆愣放空的眼神,又嚇了一跳,一把拉住方采蘩的手,哭喪著臉問道。
“姐姐,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冰塊一般!你是不是冷啊,怎麽身子渾身都在發抖。”明明坐在燒了地龍的榻上,姐姐卻渾身哆嗦,嘴唇毫無血色,方采菱嚇壞了,尖聲喊道:“阿巧,快,將被褥打開給大姑娘蓋上。雙兒,快將我的手爐拿來!”
兩個丫頭急慌慌地跑了過來,阿巧利索地抖開擺放在榻裏側的被褥,將其小心翼翼地攏在了方采蘩的身上。雙兒將手爐遞給方采菱,方采菱立馬將其塞進方采蘩的手中,打著哭腔道:“姐姐你是不是衣裳穿得太薄受了風寒了?我告訴娘去,讓娘派人去請郎中!”
方采蘩總算回了神,一把拉住妹子的手道:“菱姐兒,我沒事,隻是,隻是昨晚沒睡好,這會子有些頭暈罷了。你何必去告訴娘,害得她白白擔心一場。”
“果真隻是頭暈?”方采菱卻不大相信,她很少看到自家姐姐這番樣子,“好好地怎麽會頭暈,姐姐肯定是病了,不行,還是請個郎中來看看才放心。”
方采蘩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她強打起精神道:“我真的隻是昨晚上沒睡好才有些頭暈,根本不是什麽大事,妹妹何必嚷嚷得人盡皆知地。你走吧,讓我自己一個人睡一睡就好了。”
這會子瞧著姐姐的神態似乎又跟平日差不多了,方采菱稍微放心了一些,道:“那好,那姐姐你先躺下歇歇,我過一會兒再來看你,若是你還覺著不舒服,那就一定得請郎中來了。姐姐可不能諱疾忌醫,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歇歇就會好的。”方采蘩脫去最外頭的衣裳,慢慢縮進了被褥中。“你們都出去吧,別吵著姐姐。”方采菱將丫頭們都叫了出去。
屋子裏立時安靜一片,方采蘩將自己蜷成一團,腦子裏將舅公書信裏的話又過了一遍,然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這事情也太突兀巧合了,會不會是老娘為了叫自己死心,特地聯合舅公蒙騙自己呢?
這想法讓方采蘩激動了一下,可隨即就被她否定掉了。老娘雖然很信任舅公,但畢竟牽涉到自家閨女與別的少年之間這種情感私密之事,她應該是絕對不會跟別人說起的。所以舅公所說的陸家之事應該是確鑿無疑的。
可是陸家究竟是遇上了什麽事情要急匆匆地離開和錦呢?他們家也跟自己家一樣,忽然他爹就來接了,然後一家子就走了?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自家的老子根本沒死,老娘不過是個偽寡婦,總不會陸驥的老爹也活著,於寡婦也是個偽寡婦吧。
為了別的什麽事情,陸家一家子需要離開和錦?陸家鐵鋪口碑很好,生意一直紅火,究竟是什麽大事能讓他一家子放棄這麽好的鋪子走人呢?他家的朋友或者親戚來了,邀請他們去別的地方另謀高就?
陸驥說過他的功夫是他爹爹的一個好友教導的。能有身手不凡的江湖朋友,陸驥的爹爹肯定不是簡單的人。可惜自己當時沒有追問陸驥的爹爹生前究竟是做什麽的。嗯,陸驥當時倒是說過往後會告訴自己他爹的事情,隻是誰知道兩個人就這麽分開了。
如果真的是因為這種原因,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怕就怕不是。那晚陸驥打跑了三名歹人救了自己,那些賊子不可能沒有頭領,那些人想擄走自己,卻被陸驥壞了好事,會不會是賊子為此想報複陸驥。陸家察覺,為了躲避不得不離開?
一時間方采蘩腦子裏不斷地猜測著種種陸家離開和錦的原因,越想心裏越不安,越想心頭越絕望。
陸驥,陸驥……方采蘩默默地喚著少年的名字,眼角的淚水慢慢溢出眼眶,然後緩緩滑下額角,最後沒入了枕頭。
那個清晨時分舞槍打拳虎虎生風的健壯少年,那個人前冷漠麵癱私下裏靦腆好學的暖心少年,那個每當她在危難之際總能及時伸出援手給予她救助的善良少年,那個英俊高大讓她一看就心生歡喜的少年啊,真的就這樣徹底地和她斷了聯係。
方采蘩恨自己瞻前顧後太過軟弱,如果當日離開和錦的時候,豁出去告訴陸驥,自家老爹是潭陽知府方修文,自己一家子搬到了潭陽,那麽陸家就算搬到了天邊,隻要陸驥想聯係自己,就能輕易找到。
她活了兩輩子,唯一一個真正動心一心做他妻子的男子啊,就這麽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想到這輩子往後的歲月將一直沒有陸驥,而要勉強著自己和一個陌生的男子組成家庭生兒育女,方采蘩就覺得悲從中來了無生趣。
方采蘩病了,當晚沒起來吃飯,可她堅決拒絕郎中來給自己瞧病,隻說自己不過有些頭暈,躺躺就好。張婆子急壞了,跑去找胡氏。胡氏親自來探望了閨女,母女兩個關上房門單獨交談了許久,沒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麽。
胡氏似乎也沒能勸動方采蘩,而是隨著她不請郎中上門瞧病,張婆子大為不解可又不敢多嘴。胡氏居然也縱容著方采蘩諱疾忌醫,這下不光方采菱沉不住氣了,就連方修文都忍不住過問了。胡氏沒法子,隻好想向丈夫坦白了大閨女和陸驥的事情。
“居然有這回事!蘩姐兒竟然有了心上人,這,筠娘你竟然瞞著我!”方修文差點沒驚得跳起來,不滿地瞪著妻子。胡氏哼了一聲:“不瞞著你又如何,難不成你要將閨女打一頓不成?”
“筠娘你想哪裏去了,蘩姐兒跟著你吃了那麽多苦,這孩子又乖巧懂事貼心,我哪裏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方修文扶額歎息,“那姓陸的少年這般出色,且幾次三番地救了閨女,閨女對他動心再正常不過了。可惜兩家門第懸殊,這門親事咱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胡氏道:“我就是覺著這門親事太不合適,所以當初咱們離開和錦的時候,蘩姐兒一心想去跟那小子道別,愣是被我一再阻止了。”
方修文恍然大悟:“我就說我那時候說要親自見見那少年,向人家道一聲謝,你卻不答應。隻是無論如何咱們都欠了人家偌大的恩情,不好生報答總歸是於心不安。”
胡氏:“陸驥無論人品樣貌都是上上之選,我也覺得可惜。可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你當我願意做這棒打鴛鴦的惡人。這下好了,陸家居然不知道搬到哪裏去了,倒省得我擔心他會和蘩姐兒聯係上,然後兩個人糾纏不清,害得咱們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方修文想到閨女的憔悴,大為心疼,道:“可憐的蘩姐兒,我就說她之前還好好地,怎麽說病就病了。”
胡氏歎了口氣:“看到閨女那樣子,你當我就好受?可長痛不如短痛,難受一陣後她就會將這少年忘了。過幾年咱們睜大眼睛給她挑一個合適的夫婿,熱熱鬧鬧地將她嫁過去,然後看著她夫妻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方修文暗自歎了口氣,覺得妻子將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那陸家少年模樣人品都極好,以過來人的經驗看來,那小子對閨女顯然也是情根深種。閨女情竇初開就遇上一個兩情相悅的美好少年,如今卻這麽突然分開,此生要想忘掉這份情這個人,難啊!
方采蘩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方誌遠因為心疼大姐而整日擔憂念叨,惹得範氏都忍不住將胡氏叫到跟前,質問她怎麽不給閨女請郎中,而是任由她這麽拖著。胡氏有苦難言,隻好撒謊說方采蘩這不是什麽大毛病,之前在和錦也犯過兩回,都是這麽硬捱好的。
範氏聽完尖聲道:“你這個狠心的婆娘,你當初硬要帶走蘩姐兒菱姐兒兩個,我還當你有多心疼她們,誰知道孩子生了病都都不肯給她們請郎中,就讓她們這麽硬拖著自己好為止!”
胡氏後座牙差點沒咬碎,這老東西自從被自己奪了管家大權以及鋪子的管理權之後,一直對自己恨得牙癢癢,如今可算逮著機會責罵自己耍威風了。明明是個嫌棄孫女狠心無情的老東西,偏在這裏惺惺作態一副心疼蘩姐兒心疼得不得了的鬼樣子,不知道的人還當自己是個冷酷狠心的娘,而她是個慈愛疼孫兒的好祖母!
自己又不能告訴老東西實情,若是叫這老東西知道蘩姐兒鍾情於一個打鐵的小子,不得嚷破天才怪。這會子丈夫帶著兒子去訪友不在家,自己隻能任由這老東西耍威風責罵了,胡氏一邊咬牙一邊暗道晦氣。
範氏見胡氏低著頭一言不發,越加氣焰高漲,大聲吩咐汪婆子道:“去,即刻叫人去請郎中,她這做娘的不心疼閨女,我這做祖母的還心疼孫女呢!”
汪婆子剛應了聲是,還沒抬腳,門口就有人道:“不用了,我已經好了。”卻是方采蘩來了。
原來方采菱來主院尋胡氏,結果老遠就聽到範氏在大聲數落胡氏不給方采蘩請郎中,這孩子一著急,便跑到方采蘩跟前抱怨:“姐姐,都是你諱疾忌醫,結果害得娘被祖母罵。”方采蘩得知自己連累了老娘,急得飛跑過來替胡氏解圍。
“蘩姐兒,你好了啊。過來,讓娘好生瞧瞧。”胡氏回頭看到大閨女,立馬招手叫她過去。看著方采蘩深陷的眼窩,憔悴蒼白的臉,胡氏心疼極了,意有所指地道:“好了就好,你這孩子,不過幾日功夫,就瘦成這幅樣子了,回頭娘得好生給你補補。”
方采蘩道:“我沒事,娘別擔心。”她說完又走到範氏跟前道:“其實娘一開始就要給孫女請郎中的,是孫女自己知道一請來郎中,勢必要開方子抓藥,孫女最怕吃那苦藥,加之知道自己身子並無大礙,不過小小不適而已,歇息幾日自會好轉,便大力懇求娘別給我請郎中。所以祖母您錯怪我娘了。”
不愧是胡氏婆娘教導的閨女,真是可惡!自己好不容易找著一次機會修理胡氏,她就急慌慌來維護了。方采蘩和胡氏母女情深的模樣讓範氏覺得很刺眼,她心頭冒火,矛頭轉而衝向方采蘩,冷哼道:
“蘩姐兒,《孝經》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你病了長輩難免著急擔憂,偏偏你還不肯請郎中非要慢慢熬著,這般輕賤自己的身子,是為大不孝!你難道連這道理都不懂嗎?虧得你爹爹還誇你跟著你娘飽讀詩書。”
胡氏握緊拳頭,氣得渾身發抖,世上怎麽有這麽冷酷虛偽的老東西!但凡稍有慈愛之心的人,看到蘩姐兒那張蒼白憔悴的臉,都不忍心嗬斥她了,可眼前這個口口聲聲心疼孫女的祖母卻逮著蘩姐兒大聲數落。
“是,祖母責備得對,確實是孫女不該,孫女往後再也不這麽任性了。”方采蘩低頭老老實實地認錯。
方采蘩的恭謹態度有些出乎範氏的意料,想著寶貝金孫對這位大姐的推崇,還有自己對這孫女婚事的期望,老家夥繼續數落的話總算咽了回去,極力用溫和的語氣道:
“既然你知道錯了,祖母就不多說了。依照慣例,過不得幾日,城中孫家就會下帖子給咱們家,邀請咱們去她家梅園賞梅。這將是你來潭陽後,頭一回在各府的夫人太太們跟前正式露麵。雖說你爹爹上回弄來了皮子給你做了鬥篷,可裏頭的衣裳也不能寒酸。祖母這裏有兩段壓箱底的尺頭,回頭你拿去讓你娘按照城裏最時興的樣式給你做一身兒新衣裳,到時候好穿出去。”
老家夥居然對孫女這般大方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胡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采蘩也深感意外,征詢地看了一眼胡氏,胡氏衝她眨眨眼:“蘩姐兒,這可是你祖母對你的一番疼愛之心,你還不趕緊謝過。”
方采蘩忙道:“孫女多謝祖母。”範氏道:“謝什麽,那尺頭本……本就是你們小姑娘穿的,祖母放著也是放著。”範氏差點說那尺頭本是打算留給明氏做衣裳的,幸好她及時刹住改口了,不然胡氏和方采蘩非被惡心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