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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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原先雷三姑娘抱著方采菱滾下懸崖之後,一開始是落在了樹上,雷三姑娘畢竟自幼跟著父兄摔打,身手遠比常人利索,一下空出一隻手抓住一根枝條,另一隻手仍舊拉著方采菱。

    然而兩人體重加上下墜的力道,那樹枝根本承受不住,但還是起到了緩衝的作用,讓兩個人下墜的速度降低了一點。這樣也就讓雷三姑娘有了第二次抓住藤蔓的機會。然而這次很不幸,那藤蔓根本就是一根粗大的荊棘,直接將她的手刺得鮮血淋漓。

    劇烈的疼痛讓她本能地鬆了手,兩個人再次往下墜去,這一次方采菱將要緊貼著崖壁了,關鍵時候雷三姑娘在樹幹上一踩,然後抱住方采菱轉了個身,變成自己貼著崖壁下滑,她額頭手背和腰就是那時候被刮傷的。

    最後兩個人終於被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接住,再也沒有往下掉。然而雷三姑娘卻因為撞到了頭短暫地暈了過去,而方采菱卻因為掉在了一段較細小的枝椏上,稍不留神就會掉下去,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更別說大聲說話了。這也是為什麽最開始雷大太太叫了許久才聽到雷三姑娘虛弱的回應。

    方采菱驚嚇過度,當時又下墜得太快,有些細節根本沒注意到,但大家還是從她略微有些語無倫次的敘述中想象到了當時驚險的過程,被雷三姑娘臨危不亂關鍵時刻犧牲自己照顧別人的表現深深感動了。

    胡氏拉著雷三姑娘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一心顧著我們家菱姐兒,臨了卻害得自己差點送了命,嬸子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總之嬸子感激你,我們一家都會記得你這份恩情的。”

    雷三姑娘不好意思地擺手,弱聲道:“嬸子您太客氣了,菱姐兒比我年小比我嬌氣,我護著她不是應該嘛。況且我自幼跟著哥哥他們舞刀弄棍的,本來身子就比一般姑娘皮實,這點小傷我還扛得起。”

    方采蘩扶著頭慢慢走過去道:“娘別說廢話了,英姐兒傷得那麽重,得趕緊回城請郎中給她醫治!”於氏也道:“是啊,別耽擱了,越耽擱得久,這孩子越遭罪。”胡氏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道:“對對,瞧我這糊塗東西。英姐兒,和你娘趕緊上車,咱們這就趕路回去。”

    雷三姑娘受了傷,胡氏讓她和雷大太太母女坐一輛馬車,方便照顧,胡氏自己將小兒子交給丈夫,也打算去方采蘩她們換乘的那輛馬車照顧受傷的兩個閨女。

    陸驥卻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雷大太太,道:“大太太還是先給雷姑娘用這個先塗點吧。”“雷三姑娘受傷之處比較多,一瓶金瘡藥不夠,我這裏還有一瓶,雷家伯母也拿去用吧。”申衡也掏出藥瓶子遞了過來。雷大太太道了謝,一並接過,然後與婆子一道扶著雷三姑娘上了馬車。

    女人們在關注幾個受傷的姑娘,那邊陸儀和方修文卻在詢問那瘋牛主人究竟是怎麽回事,牛怎麽會發瘋,怎麽就偏偏衝向了自己一行人。

    陸儀軍中殺伐決斷的人,身上自帶煞氣,加上自家的牛又闖了那麽大的禍,差點害死三個千金小姐,農夫嚇得瑟瑟發抖,哭喪著臉跪坐在地,就隻會反複說自己不是有意的。誰知道這畜生好好地走在路上他就發瘋了,這畜生就是不發瘋,犯起脾氣來自己都拿它沒辦法,何況它還發了瘋。

    被它掙脫韁繩一陣亂跑,然後就衝到了路邊,開始攻擊幾個姑娘乘坐的馬車。說自己雖然沒錢,但畢竟是自家的畜生傷了人,若是要他賠償幾位貴人的醫藥費,他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賠。

    方修文見這人確實是老實巴交的農夫,加上幾個姑娘大難不死也覺得老天保佑了,就說算了不要你賠償了。隻是你家這頭畜生往後可得小心了,今日是自家運氣好沒死人,下次別人遇上可就不見得有這麽幸運了。

    農夫本以為這回不吃官司也要傾家蕩產了,誰想什麽事也沒有,不由大喜過望,感激涕零,咚咚咚不住地給方修文和陸儀作揖磕頭,連聲說著感謝兩位老爺仁慈寬恕,好人有好報,他二人一定會長命百歲,府上的少爺小姐一輩子都會平平安安之類的話。

    方修文歎息著折身上車,陸儀卻盯著那瘋牛眉頭緊皺,看看周圍又看看散架了的馬車,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這邊陸驥也板著臉眉頭緊鎖,暗自責怪自己。因為心愛的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差點丟了命,你讓他怎麽不後怕。在以為方采蘩死了的那一瞬間,他真的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了。

    於氏同樣心情沉重,今日大家是去自家莊子出的事,好在沒出人命,不然她一輩子都心裏不安。方家是親家還好說一些,人家雷家可是為了自家的事情才去的莊子。若是雷三姑娘今日喪命懸崖,自己怎麽向雷家交代。

    更叫人害怕的是蘩姐兒,若是她真的沒了,兒子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有笑臉了。看來這莊子,往後還是少請人去為妙。

    一行人趕回了京城,立馬著人去請治療跌打損傷最有名的郎中來方府給雷三姑娘以及方家姐妹治療。方采菱的傷最輕,不過一些擦傷,抹點藥就好。方采蘩因為覺著有些頭暈,郎中診脈之後說要服些藥,很快開了方子。

    最嚴重的還是雷三姑娘,除了頭暈腰部那道口子也有些深,差一點就傷到了內髒。郎中雜七雜八地開了好些方子,吃的,抹的,頭上還要每日針灸兩次。診金和抓藥的錢都被於氏派人搶著付了,胡氏和雷大太太根本爭的機會都沒有。

    再說申家母子一行人回到家之後,頭一個自然是去回稟老太太。老太太許久沒見到四歲的曾孫,看到孩子回家很高興,不斷地問孩子在莊子裏可悶,莊子裏有沒有好玩的。

    那孩子口齒伶俐,回答得有板有眼。申老太太又問他路上坐車顛簸不顛簸,孩子說不顛簸,就是嚇著了。申老夫人嚇了一大跳,忙問是怎麽回事。小孩子就說有牛發瘋,然後有人差點給害死。孩子年歲太小說不清楚,申老太太就問兒媳婦究竟是怎麽回事。

    呂氏到這時候不能再瞞著婆婆雷家母女已經來了京城的事情了,將自己在陸家莊子碰上了雷家母女的事情告訴了老太太。申老夫人皺眉:“既然她母女都來京城幾日了,怎麽不來咱們家,卻去人家方家住著。”

    呂氏道:“誰知道她們是怎麽想的。”申老夫人又問呂氏雷三姑娘如何,呂氏做為難狀道:“我說真話你老可別生氣,我覺得她模樣普通,舉止做派都透著一股子缺乏教養的粗魯,京中那些想跟咱們家聯姻人家的閨女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比她強。依我看來她根本配不上我們衡哥兒。”

    申老夫人不置可否,卻將申衡叫了來,問他下去救人的情況。申衡如實講述了自己下崖之後所見的情形,還有方采菱所說雷三姑娘對自己的幾次三番的保護以及雷三姑娘的傷勢。

    申老夫人聽完後連連點頭:“好難得的姑娘,頗有其祖上的俠義之風。”轉而神色不快地看著呂氏:“既然雷家丫頭傷得這麽重,你為什麽不邀請她母女來咱們家?”

    呂氏訕訕地道:“我,我本來想邀請的,可方侍郎夫人說三個姑娘都傷著了,一塊療傷,煎藥什麽的方便。況且雷家那丫頭和方家兩位姑娘在潭陽的時候本就是好朋友,不然這次雷家母女來京都也不會去方家落腳。”

    申老夫人哼了一聲:“無論如何,雷家母女此番來京都是因為咱們家的原因,如今雷家丫頭傷得這麽重,咱們卻不聞不問,傳出去人家會怎麽說咱們家?”

    呂氏尖聲道:“這可怪不得咱們,是她母女自己失禮在先。明明到了京城卻不上咱們家的門,而是先去了方家。再怎麽樣,咱們家也有婆婆您這個長輩在,她即便想住在方家,也該先來給您問了安才是。她母女先去方家,不過是想通過陸家大郎,讓她家閨女先和咱們衡哥兒見了麵,算盤還真是打得精,誰想到先碰到了我。哼,既然她都不肯先上咱們家來,我又何必強人所難地硬喊著她們來。”

    申老夫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沉默了一陣後衝呂氏揮了揮手:“你和孫媳婦下去吧,衡哥兒徽姐兒留下。”呂氏和大兒媳婦依言帶著孫子退下。申老夫人又遣退了屋中伺候的丫頭婆子,然後要申徽將呂氏和雷家母女見麵的情形詳細地說給自己聽。

    申徽按照老太太的要求,複述了當時在陸家的莊子裏,呂氏和雷大太太說了什麽話,雙方的神色如何。申衡聽完恍然大悟:“娘竟然是這樣對待人家的,我就說當時在崖底,我見雷三姑娘傷得厲害,想幫她係繩子,她明明虛弱不堪,手根本使不上勁,可愣是拒絕了我的幫助,堅持自己捆。”

    申老夫人又問申徽:“徽姐兒,你娘說雷家的三丫頭模樣稀鬆平常,舉止透著小家子氣,配不上衡哥兒,你今日見到了那姑娘,果真是這樣嗎?”

    申徽猶豫了一下道:“雷家那位英姐姐,臉蛋雖然算不上特別出色,可清秀還是算得上的。至於舉止粗魯,在我娘看來,凡是沒經過宮裏出來的姑姑教導過的,都有些粗魯。嗯,興許我舅舅家的幾個表姐妹例外。我倒覺得雷家的英姐姐身上有一種普通閨閣沒有的颯爽英氣,挺叫人稀罕的。”

    申徽是跟在申老夫人身邊長大的,素來親近祖母,申老夫人相信孫女不會騙自己。她聽完微微點頭,然後慈愛地對孫女道:“好,祖母明白了。累了一整日,這會子肯定乏了,你回自己院子歇著去吧。”申徽告辭離去。

    然後申老太太招手叫申衡到自己身邊,低聲道:“好了,如今就隻有咱們祖孫二人,衡哥兒,你今日見到了雷家的丫頭,那你老實告訴祖母,關於你的婚事,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申衡忸怩了一通後道:“我,我聽祖母的。反正我不想娶舅舅家的表妹。”申老夫人指著孫子笑罵:“你個滑頭的東西,聽到你這樣一說祖母就知道你是對那雷家的丫頭比較滿意了。”

    申衡的臉紅了,隨即正色道:“孫兒從來沒見過這樣勇敢能吃苦的姑娘。祖母您是沒瞧見,當時她的頭磕破了結著血痂,一隻手的手背血肉模糊,一隻手的手掌全是血口子,腰間的衣衫也叫血染透了,嘴唇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可她愣是沒倒下甚至沒叫疼,還能撐著安慰她娘,這份堅忍就是普通男子都做不到。”

    申老夫人點頭:“這樣的姑娘京裏也尋不到,看來你是瞧上人家了。”申衡想著自己給雷大太太行禮問安的時候雷大太太淡淡的神色,還有在崖底雷三姑娘對自己的冷淡,苦著臉道:“我瞧上了人家,可我娘這般待人家,這會子人家隻怕不想跟咱們家結親了。”

    申老夫人笑了笑:“不是還有祖母嘛。祖母本就巴望著申雷兩家能結親,如今看來那雷三姑娘是個好孩子,更難得的是我的孫兒還挺中意這丫頭,那祖母就顧不得你娘的那點心思了。正好雷家丫頭傷得這般重,祖母明日親自去方侍郎府上探望她,順便和雷家大太太將這事挑明了。”

    申衡驚道:“祖母您親自去方府探望雷三姑娘,這,這是不是太委屈您老人家了!我娘其實也不算說錯,本來該是雷家母女一到京裏就來給您請安的。”

    申老夫人搖頭:“話雖如此,可咱們也不能怪人家雷家。當初提議人家帶著閨女來京裏給咱們家相看,就很是不尊重人家。雷家不過因為當初她家老太太拒絕了咱們家的求助,心裏有愧才不跟咱們家計較,可雷大太太心裏肯定是不舒服。你想咱們家若是瞧不上她閨女,她閨女不是白白丟了麵子,所以她想通過方家先讓你和雷三姑娘見見也正常。誰想你娘卻這般不給人麵子,直接寒了人家的心。祖母隻得親自去見人家,以做補救挽回。嘿,那丫頭傷得這般重,也不知道要不要緊。”

    申衡道:“我看她那傷勢,隻是瞧著嚇人,性命倒是無礙。”申老夫人道:“你知道什麽,姑娘家最是愛美,你不是說她的額頭撞破了,兩隻手都血肉模糊嗎,若是留了疤豈不是破相了!”

    申衡急道:“對呀,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我,我去找李一鳴,看他家還有沒有冰肌膏,他姐姐是宮裏的妃子,他娘每次去宮裏探望,總能帶些宮內秘藥出來。這冰肌膏是專門給宮裏的娘娘們用的,據說受了傷連著抹上幾日就不會留疤。”

    申老夫人取笑道:“瞧這孩子,才不過見了人家一麵就這般上心,還真是一見鍾情了啊。不過你還是別找人了,回頭你娘知道了會尋你的不是。這事兒祖母自會想法子。興許陸家方家也會想法子的,不是說方家姑娘也傷著了嘛。”

    這邊申家祖孫在說著幾位姑娘的傷勢,那邊莫家父子也在說這事。沒去陸家的莊子,莫家父子就在自家宅子那邊盯著工匠翻修,順便等著一批木材運來直接驗貨。然後有下人來報說陸家人和方家人回來了,可是途中遇上了瘋牛,幾位姑娘傷著了。

    莫澍腦子轉了轉,立馬吩咐人去買東西。東西買來後,莫澍將兒子叫到一邊,將那些東西一分為二,自己提了一半,餘下的一半往陸驍懷裏一丟,道:“木材很快就到,可咱們該先去探望傷者。蘩姐兒院子裏住著雷家姑娘,你與她不熟,雖然有婆子丫頭,到底還是不好去看望,那邊就由爹爹去。爹爹是長輩,沒那麽多講究。你去菱姐兒院子去探望她,咱們爺倆分頭行動,很快就能回來,這樣也不會耽擱驗看木材。”

    陸驍一跳三尺高:“讓我提著東西去看望方二那潑辣貨,虧您想得出來!不去,打死我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