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樂坊，琴聲悠揚，曲樂聲聲。

    二樓走廊上飄著酒菜的香味，走廊盡頭的房中，兩人麵對麵而坐，男子眉目俊朗，女子容顏嬌俏。

    一人手執酒壺自斟自飲，一人撫琴，光看這畫麵其實還挺養眼的。

    窗邊的香爐裏，燃著清新淡雅的熏香。

    沈宏邈喝了一盞酒，腦海中想的卻是沈昭答應過他的事，她說過，會做飯給他吃的！隻不知什麽時候能吃到呢？

    一曲終了，允兒站起身笑問，“沈指揮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呢？是否軍中還有事？若被小女子耽擱了，小女子可就過意不去了。”

    沈宏邈聞言回神，搖頭，“這倒不是，允兒姑娘，你那丫頭呢？”

    他來了半天了，卻沒有看到媚兒那個丫頭。

    允兒斟酌道，“媚兒天性魯莽，今日那麽說話也是因著擔心允兒的安全，並不是有意針對沈指揮使。”

    她端起杯盞，“允兒在此向沈指揮使道歉，還望…”

    沈宏邈出聲打斷了允兒，“沈某今天會來，完全是為了姑娘那句，有恩當謝，有罪當陪。雖然我並不認為我於姑娘有什麽恩，當時我會出手，隻是為了救那個孩子。”

    “至於罪嘛，說不上，不過是那丫頭伶牙俐齒些，算不得罪過。相反，我覺得有這樣一個丫頭陪著，對姑娘來說，也是幸事。”

    允兒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接話。

    沈宏邈微微一笑，仰頭又喝了一杯酒，隨後放下杯子，“酒，在下也喝過了，時間也不晚了，在下就先告辭了。”

    允兒猛地站起身，“沈指揮使！”

    沈宏邈身子晃了晃，目光瞟向香爐，“你點了什麽？”

    允兒道，“沈指揮使放心，不是什麽下三濫的藥，隻是會讓你渾身無力罷了，允兒見過指揮使的身手，若不這麽做，你怎會聽我把話說完？”

    沈宏邈便又坐了下來，“四年前，你來到玲瓏鎮，我‘無意中’救下了你。因我不肯留你在我家中，你便棲身與此。三年半前，那個叫媚兒的丫頭就到了你的身邊，你待她極好，她待你同樣，更是對你的習慣了如指掌，所以我想你們可能同樣都是來自西越的。”

    允兒猛地抬頭，他竟知道？

    嗬。

    不過也是，他這麽聰慧的人，不會沒調查過她，“你還知道些什麽？”

    “我一直以為你是哈圖訓練出來的一個工具，可如今看來卻不像。若是，你點的恐怕就不止是讓我渾身無力的熏香了吧？”

    允兒沒說話，半晌道，“對，哈將軍的命令是，如果可以殺了你，就殺，如果不可以，想辦法留下你，隻要過了今晚，大事已成，你就算知道了哈將軍的計劃，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沈宏邈眼帶笑意的看著允兒，他早就猜到了。

    允兒渾身一震，神情緊張，“你是故意來這當誘餌的？”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哈圖的人，今天街上的事，他定然會起疑，自己這麽極力的邀請他來赴宴，他又豈會沒有後手？

    很快，允兒便放鬆了，她都不知道哈圖的計劃，他又怎會知道呢？

    “我是史輝的最小的女兒，上頭有兩個姐姐，隻因為我的生母是大周人，也是大越的奴，所以我從小活的如行屍一般。打小，我就被告之，隻有我學好了本事，隻有我有用了，我娘才能少受點罪。”

    她娘雖然生下了她，卻因為是女孩，依然做著最下等的粗使活計。

    隻要是個西越的人，都能上去欺負她一下！

    從小，她很不明白，既然爹不喜歡娘，為何讓她出生？

    後來她懂了，因為她娘長得好看，所以他爹占了她的身子，還生下了她。她長得隨了她娘，五歲上就出落的很標誌，被人教導琴棋書畫。

    她以為她學的好了，娘也會跟著沾光，可這卻是一個陰謀…

    沈宏邈微笑著，卻吐出一個似刀子一般鋒利的問題。

    “如今呢？你娘她，還活著嗎？”

    允兒身子又是一震，她娘…

    隨後她笑了，像是釋然，又像是決絕，反正也沒牽掛了，為何不為自己拚上一拚？

    “不在了，就連我父親也要被哈圖棄了。”

    沈宏邈點頭，“嗯，所以你不殺我？我雖知道你是西越的人，但這個時候卻未必會對你設防，你若想殺我，怕是比哈圖的人簡單的多。”

    饒是哈圖身邊高手眾多，卻沒有一個能近他身的。

    允兒向沈宏邈走近了兩步，“以前我帶著任務而來，就是想要取得你的信任，盜取軍事謀略圖，一開始你經常來我這聽曲，我曾以為你是真心喜歡聽。我娘去了之後，我便想放棄這個任務，跟在你身邊。”

    “隻要你不嫌棄，允兒便是萬死都甘願。”

    “可千算萬算，誰都沒想到會出現那麽一個人，讓哈將軍的計劃一次又一次的改變，最後因為‘她’，哈將軍準備放棄我父親。更是因為她的出現，將我以為的‘希望’徹底打破，我也終於看清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不過是一個樂姬，對吧？”

    沈宏邈聞言抬頭，看著允兒，一字一字道，“在我心裏，從未有憑身份來審視某個人的時候，這裏不是兗州，沒有權貴門第之分。”

    他微笑，“允兒姑娘這麽說，豈不是平白的詆毀了自己？至於我三妹，她所做的一切我都認同，因為我們有著同樣的目的，心中所想也是一樣的。我跟她隻是希望邊關穩定，兩國友好發展。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用了什麽手段，方法，過程什麽樣，我不會在意。在我看來，為了更多人好，犧牲一兩個人又有何不可？”

    別看他前世生活在法製社會，可他這世是活在無論經濟，還是科技都不夠發達的古代，想完全靠著律法來實現和平，根本不可能。

    舍得舍得，總要有舍才有得。

    允兒挑眉，“我以為沈指揮使是個良善之人。”

    沈宏邈嗤笑，“良善？何為良善？”

    “如果殺一人可以救下十人，我是殺還是不殺？立場不同，見地自然也不同，那我何必為了別人眼中的善惡，而束縛自己？”

    他輕笑，換了話題，“允兒姑娘，反正如今我也走不了，不如你跟我說說哈圖的打算？說不準我可以分析出他要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