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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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風雲已變。

    天空竟然布滿起層層的鉛雲。適才耀目日光,在此刻也已經是蕩然無存。隻是在那些雲端的背後仿佛隱隱還有些電閃雷鳴之象,默默窺探著大地,泛起了一片肅殺之意。

    昏迷的小女孩婧兒此時已被驚慌趕來的村民抱走。隻有靈墨眉頭緊鎖,祭出了淡青色仙劍“淺鴛”。

    “轟隆……”在遠方天際,終於伴著雷聲劃下了一道閃電。邪煞如鬼魅一般,與神焰扇化作一道紅光,衝向了靈墨。

    淺鴛劍在手中發出陣陣清光,凜然不懼,仿佛又回到了兩百年前。

    那紅光未至,已是勁風撲麵。靈墨見狀,身影漸移,就地持劍瞬間中便畫出了三張玄青色太極圖,一同向前打了去。

    若換做常人,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能禦出一道太極圖已為不易,然她畢竟是天鈐派一堂首座。

    此時看這三圖與那日石心在白邊山上所畫玄青色明顯更為渾厚,所孕道法皆為上乘。初時轉動極慢,後勁卻似千斤墜一般力道無窮。

    “轟……”一聲巨響,如驚雷在耳。

    兩道光芒一經碰撞,便以交匯處為中心,向四周散開,頃刻間大地也為之震動。

    雲映雪淩立半空,倩影微微飄搖,本就白皙如玉的手,此時將手中的弓握緊了,更顯蒼白。這便是道家的神通嗎?

    靈墨麵色微沉,那最後一刻的光芒異樣,她都看在眼裏。隻見神焰扇連破兩道太極圖,直到第三道才止勢,淩空旋轉。

    而在此時,邪煞竟已遁至靈墨身後。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隻有半空中的雲映雪看的真切,她驚了一驚,急欲提醒,邪煞卻出手如風,一掌已然擊出。隻是在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臉色陡然變了一變,隨後又揚起了莫名的笑容。

    這一擊,竟打在了幻影之上!

    “哈哈哈,我沒記錯的話,當年你還是跟在歎慍身後的小弟子吧?想不到短短兩百年便能達到如此地步。”邪煞收掌而立,目視前方剛顯出真身的靈墨說道。

    靈墨並未答話,反而冷哼一聲:“當年你們這些妖魔殘害了多少無辜百姓,害我派同門死傷無數,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了!”言畢手中淺鴛劍已是飛出,在半空中青光大盛,隻一瞬間暴漲數倍,帶著強大又淩厲的劍氣向前劈了去。

    這一式出手迅猛,邪煞卻不驚亂,任由其傷其身,冷笑道:“替天行道?哈哈哈……看來大師還是這般執念啊……”話音剛落,淺鴛劍已然斬下。

    耀眼的的光芒將邪煞吞沒,巨大的劍氣也劈得大地陣陣顫抖。

    繞是如此,靈墨卻仍是未舒眉頭。

    光芒漸漸褪去,雲映雪也從半空緩緩落下。

    此時那自稱“邪煞”渙散著身影,已經轉過身向遠處走了去,仿佛是毫發未傷。

    “你非我敵手,還是讓歎慍來吧,哈哈哈……”說完,他竟就這般消失在了遠處。

    此時鉛雲慢慢散去,天空也明亮起來。靈墨站立在原地,麵露憂色。

    適才那一擊,她雖未用盡全力,但邪煞不費吹灰之力既給化解了,這份道行相比當年定然是隻強不弱。更讓她擔心的是,他竟然找到了這裏。

    隻是此時再想也無濟於事,她望著影魔邪煞消失的方向冷哼了一聲,終是收起了法寶淺鴛劍。

    “多謝大師救了婧兒。”

    靈墨聞音回首,繞是她道心穩固,此刻見到雲映雪容貌之後也是不由得一怔,半晌竟動容道:“楊師妹……”

    這般清秀容貌,便是眼眸裏隱藏的那幾分決然與不顧都那樣相像,一如記憶裏的楊若微,又怎叫她不驚。

    “大師是否認錯人了?小女子喚雲映雪,並非是大師口中的楊姓師妹”她開口提醒道。

    靈墨此時方才如夢初醒,滿是慈愛看著她,微笑道:“沒認錯,沒認錯,定然是你了。”

    見雲映雪不明所以,靈墨接著道:“你與我派有一段宿緣,且聽我與你講來……”

    雲映雪許多年後才知道,那直至日落西山的一訴雖解了前生,卻又縛了這世……

    兩百年前,秋水堂後山。

    一個身著喜服的男子,臉色蒼白的跪在墓前一動不動,陪伴他的隻有身旁兩把仙劍和一個古樸四方木盒。

    “師父,已經第三天了,他身上還有傷,就一直這樣跪著,怎麽辦?”年輕靈墨望了望跪在楊若微墓碑前的那個人,忍不住開口道。

    此時的歎慍大師仿佛在這數日裏就蒼老了幾十歲,兩鬢間白發縱生,幾聲咳嗽後才擺了擺手:“讓他去吧,這是他的命,也是微兒的命。”

    愛徒逝世,她又怎會不悲傷,修了幾百年的道,可又如何?連門下弟子都護不了。

    前幾日魔教攻上了天鈐山,門派中人死傷無數,八堂之主已去其一,連鎮守封魔穀的“地幽”聖獸也失了,這太平盛世隻怕不久後就要變天了。

    歎慍大師這時也看了一眼那個可憐人,微微歎了一聲,終是沒有說什麽,讓靈墨扶著離了後山。

    “若微,我去秀衣坊將嫁衣取來了,你穿給我看看好嗎?”男子強忍心中悲痛,將手邊木盒緩緩打了開。

    盒子裏麵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緋紅嫁衣。金線密繡,細絲鏤空,做工極為精致,華貴又不失典雅,一看就是出自能人巧匠之手,與男子身上的喜服儼然是一對。

    如今當真讓秀衣坊的坊主說中了,端的是“撋就偌見非若時,一日衣成等伊人”。

    可那又怎樣?今番你去了,我心已死,便終生也不娶了。你我雖未來得及行交拜之禮,但你在我的心裏已然是我妻子啊。

    他這般想著,心中也像被撕裂一樣痛,那昔日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伸手仿佛還能觸到,隻是末了,手心隻有指間劃過的錯覺罷了。

    人死了,又如何能複生?短短數日,已是陰陽兩相隔,如同曆了一個輪回,這就是命嗎?隻能天定,不可人改。

    他從木盒裏取出了那件“雲霏雪絲鸞綾嫁衣”,拖著虛弱的身體想要站起來。然而許是跪的時間久了,雙腿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覺。幾番踉踉蹌蹌都差點摔倒在地,隻得撐著玄冥神劍,強按住心神,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手中的嫁衣,心中悲痛萬分,追悔不舍,卻還是默念了幾句引火訣,就此將嫁衣焚在了楊若微的墓碑前。

    那騰空而起的火焰很快就吞噬了這美麗精致的“雲霏雪絲鸞綾嫁衣”,在這一刻,有一顆心好似也被一同灼熱燃燒化為了灰燼。

    男子把目光轉向地上的另一把仙劍。原本沒有主人的靈力灌注,先前如同廢鐵一般靜靜躺在地上的喚雪神劍,此時在他的注視下卻緩緩升地而起,懸浮半空。

    他望劍低語:“若不是因你,她也不會死,天下神器,既然不可執之,卻為何又要造之!”語氣到了最後竟是帶了幾分憤怒與怨言。

    男子出手如風,牢牢抓住了橫在半空的喚雪神劍,本就虛弱的身體此刻越發風雨飄搖,感覺隨時都要倒下。

    他低吼一聲,沒有半分猶豫,將左手喚雪劍由橫返豎,筆直插入地下,入土掩了半個劍身。又將右手玄冥劍橫在胸前,暗握劍訣,用盡全身力氣使了一式“玄心鎖”,就此將神劍喚雪封印在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