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素手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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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宮中,裴貴妃正在用早膳。
    宮女分為兩列,手捧餐具銀盆服侍在側,一室之內鴉雀無聲,陸晚心下忐忑,請過安後便靜靜的立在一側。
    裴貴妃用完膳,接過茶漱了口,待宮女魚貫而出退下,才道:“在晉王府怎麽樣?”
    “回娘娘的話,一切還好。”
    “哦,是嗎?本宮聽說,晉王昨天杖斃了一個丫鬟?”
    陸晚斟字酌句道:“是有其事,隻是小女在庫房整理書籍,並不知具體情形。”
    裴貴妃聞言**著手上的指套,笑道:“本宮還以為被杖斃的是你呢。”
    這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陸晚卻聽得心驚肉跳,一萬個小心地道:“小女有娘娘照拂,殿下自然寬容一些。”
    “紅玉和昭陽宮的大宮女是同鄉,在禦書房當了幾個月的差,本宮見過幾回,是個極好的孩子。”
    貴妃眼中似有憐憫之意,“本宮想撫恤一下她的父母,卻找不到人。”
    她昨天得知蕭令杖斃了紅玉,想到紅玉的家人,便心生了殺人滅口的念頭,派人直奔城郊,結果發現紅玉的家人已經不再此處,想必是蕭令發現了端倪。
    陸晚低著頭,道:“小女終日待在庫房整理書籍,對此事並不知曉。”
    “你當真不知?”裴貴妃走近陸晚,伸出兩根蔥蔥玉指抬起陸晚的下巴,逼視著她。
    陸晚被她看得後背發涼,腦中想起的是昨天紅玉梨渦淺笑的嬌媚模樣,堅定地道:“當真不知。”
    “當啷——”裴貴妃長袖漫不經心地一揮,將桌上的琺琅鑲金絲的茶壺一把拂落。懶懶道:“來人,沏一壺新茶來。要滾燙的。”
    宮女立即端著新茶上來。
    裴貴妃指著陸晚道:“讓她來。”
    宮女欲將茶盤遞給陸晚,卻見裴貴妃伸手攔住,道:“老規矩,素手奉茶。”
    宮女眼神奇怪地看了陸晚一眼,將一個青花纏枝牡丹紋小杯遞到她麵前。
    陸晚不明所以,伸手接過了杯子。
    宮女執壺將熱水注入茶盞中,陸晚小心地捧著,眼看茶水就要滿了,宮女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剛剛煮沸的茶水溢出來,淋在陸晚纖細白嫩的十根手指上。
    “啊——”滾燙的開水澆在皮膚上,陸晚下意識的手一鬆,青花纏枝牡丹紋小杯便摔在了地上,哐啷作響碎成八瓣兒。
    宮女笑了一聲,道:“姑娘有所不知,素手奉茶,就是一人雙手捧著茶杯,另一人將滾燙的熱茶注入杯中,直接灌完三壺茶水,那杯底的茶湯才恰到好處呢。”
    陸晚瞪大眼睛看向裴貴妃,卻見裴貴妃懶懶地靠在錦墊上,笑道:“摔了?不要緊,給陸姑娘再取一隻新茶杯來。”
    宮女將第二隻青花杯遞了過來:“姑娘,請吧。”
    陸晚知道,今天她不交代出紅玉父母的住址,裴貴妃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見她麵有猶疑之色,貴妃的笑意更加的燦爛,猶如早晨天空的第一抹朝霞:“本宮就喜歡你這樣的,溫順乖巧,不像我那侄女兒,性格張揚受不得一點委屈。”這侄女兒指的自然是永安侯府上的郡主裴嘉月。
    提到裴嘉月,陸晚背上的傷還隱隱作痛。
    陸晚一咬牙,伸出燙得紅腫的雙手接住了茶杯。
    滾燙的開水注入杯中,沸水一層層地從手指中溢出,經過她的手掌,手背,汨汨流向她的袖口,似要將她的皮膚撕開。
    裴貴妃含笑看著眼前的少女,隻見她手掌已經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水泡,一道道沸水澆過來,水泡破了又漲,漲了又破,一壺水沒澆完,手指已經見血了。
    陸晚卻是牙關緊咬,縱然是疼的滿頭汗水,卻依然一聲不吭,沒掉一滴淚。
    “不錯,好堅韌的性子。本宮喜歡。早就說了,本宮不會看錯人。”裴貴妃臉上笑意更濃,輕輕拍了三下手掌。
    話音剛落,陸晚手一抖,“哐啷——”一聲,第二隻茶杯摔碎在地,地上瞬間一地的碎片。
    “放肆!給本宮跪下!”裴貴妃霎時間一臉狠厲,嗬斥聲剛落,便有兩個年長宮女將陸晚雙手往背後一剪,押著她跪在了碎片上!
    “啊—”陸晚痛得短呼出聲,碎裂的殘片割裂雙膝,刺入她的膝蓋骨,瞬間鮮血便染紅了她天青色的裙擺。
    貴妃道:“紅玉的家人現在在哪?”
    陸晚閉上雙眼,搖搖頭道:“我——真的不知。”
    貴妃聞言擊掌讚道:“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轉而怒道,“來人,取第三隻杯子來!”
    ……
    景陽宮中,太子和晉王陪著皇帝一起用早膳,父子三人自從先皇後故去,便很少如此親近,早膳吃得靜默而疏離。
    內侍端著熱水和熱巾上來,皇帝含了一口熱茶,漱完口,這才開口道:“太子身上近日可好了些?”
    太子溫聲道:“謝父皇掛心,這幾日雪停了,感覺舒暢多了。”
    皇帝點點頭,又看向蕭令,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掃視。
    太子一身鴉青色蜀錦雲紋質地錦袍,端莊儒雅溫潤如玉;蕭令一身石青色直裰常服,豐神俊朗芝蘭玉樹,尤其是那長眉鳳目,神采間隱約可見當年顧皇後的影子。
    皇帝終於忍不住歎息一聲:“自從她故去,你二人也似乎離朕越來越遠了。”
    蕭令垂目,躬身恭敬道:“是兒臣不孝,讓父皇憂心了。”
    太子麵有愧色:“兒臣不孝,身體總不大好,未能替父皇分憂,今後定當好好學習,不忘父皇悉心教誨。”
    太子這話說得很是赤誠。
    十七歲那年生母顧皇後亡故,太子因傷心過度,便也大病一場。後來病情雖然好了,身體卻不如從前,總是屢次三番的生病,因此太子空有其名未有其實,朝政之事一概是皇帝操勞。
    皇帝似乎是對二人恭敬有加的樣子厭煩,眉目之間多了幾分煩躁,揮手道:“你二人且先退下吧。”
    “是!”兄弟二人再次躬身行禮。
    看著這兩個兒子的背影,腦中莫名的回想起當年父子三人親密無間的過往,忍不住又追加了一句:“慢——王季,取上次閩南進貢的茶,賜給太子和晉王每人一餅罷。”
    王季小心地提醒道:“陛下,這茶總共就兩餅……”
    皇帝一擺手,道:“讓你去,取便是了!”
    “兒臣謝父皇賞賜!”兄弟二人再次跪恩。
    此時皇帝已是極為不耐,道:“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