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好一個貞烈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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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完春節,朝臣們又開始忙碌起來。這個年過得不太安寧,皇帝的心情很差,讓所有人都不敢有絲毫鬆懈,就連平日裏無所事事的晉王也不敢怠慢,大朝小朝不再缺席,生怕惹了皇帝逆鱗。
    而這裏麵最忙碌的當屬大理寺和修羅衛,為了抓住步青雲,布下了天羅地網,終日四處追查,朝中官員大多被上次顧家謀逆案留下了陰影,因此個個避之不及,生怕惹禍上身。
    而鴻鵠書院被整頓,學子們暫時可入太學一起聽學。
    這日正是講學之日,皇帝不知為何突發奇想,要考核眾位學子。
    每個人發了一道試卷,命回去之後才能拆開。
    蕭令下朝回府,換了常服,便往書房走去。
    路過旁邊錦瑟湖時,忽然莫名浮現陸晚那張憤恨交加的臉,這才想起櫻桃的事兒來,嘴角隱隱浮現一絲笑意,回頭喚了穆冉,問道:“前些日子交代你的事兒怎麽樣了?”
    穆冉道:“哦,櫻桃啊?剛剛送到王府了。殿下……”他麵露驚訝,道,“您對那個陸姑娘好像特別關照啊?”
    蕭令笑笑,轉身向翠煙榭走去。
    陸晚正坐在窗前看書,蕭令推門而入,北風卷著一團冬天的寒意進來,陸晚看的認真,渾然不覺。
    兩顆紅得誘人的櫻桃出現在眼前。
    陸晚抬起頭來,蕭令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長眉鳳目,眸子裏星光點點。
    陸晚將書合上,起身行禮,冷冷道:“殿下。”
    蕭令仿佛沒看見她的冷淡,仍然保持著微笑,道:“你要的櫻桃,我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了。”
    陸晚愕然,心頭又想起他在與鳳台萬箭齊發的冷酷,隻一瞬,便又恢複了冷淡的神情,躬身禮道:“奴婢無功無德,殿下大恩不敢承受。”她說完便起身擺了個送客的姿勢。
    蕭令卻撩袍在窗前椅子上坐下了,他今天一身月白錦袍,衣領和袖口繡著淺淺綠萼梅,往窗口一坐,窗外的淡淡光線照進來,打在身上,清雅至極端正至極。
    陸晚正待說話,他忽然伸手翻了翻放在桌上的書,抬起眼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看史書幹什麽?”
    陸晚見他這樣,索性連最後的敬意也不想保持了,淡淡道:“家父認為讀書不分尊卑貴賤,亦不分男女之別,強調博文廣記,自然看得雜。”
    蕭令用審視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笑道:“不錯,你既然熟讀史書,那我便問你個問題。”
    他慢慢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紙卷,展開道:“建元十五年,文帝的太子突發癔症,諸位成年皇子中,四皇子五皇子最受皇帝寵愛。若你為朝中重臣當如何處之?”
    室內靜默了片刻,陸晚直視著他,試圖從他淺淡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異常,這個問題不可謂不讓人心驚,尤其是眼下這種時局。
    她垂下眼睫,道:“奴婢一介女流,不知這種朝堂之事。”
    “哦?”蕭令意味深長的凝視著她,淡淡笑道:“是嗎?”他的眉尖微微挑了一下。
    陸晚回望著他,對視良久,眼看著他眼神越來越淡,笑意越來越涼,終於低頭道:“這幾日讀書,正好讀到前朝史……若為重臣,則當以忠貞為誌,所以,這種事,應當以天子意向為準。”
    蕭令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問道:“天子意向?”
    他這問題,又準備算計什麽?
    陸晚警惕了起來。
    蕭令一笑,道:“這是今天聖上考核學子的策論題。”
    原來如此。
    看來皇帝飽受黨爭之苦,有意選拔一批新的人才了。
    陸晚淡淡道:“殿下飽覽群書,自然知道前朝的儲君之爭。”
    前朝的覆滅,其主要原因在於儲君之爭所致。
    當時皇帝最器重的兩個皇子,長子為太子,次子掌兵權。
    隨著年歲漸長,次子野心越來越大,產生了奪取太子之位的想法。而這時太子黨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打壓次子。羽翼漸豐的次子四處拉幫結派,於是朝中構成了兩派鬥爭。
    鬥爭最激烈的時候,文武互相暗殺,朝野混亂不堪。這時皇帝終於醒悟,充分發揮了王霸之術,將所有參與明爭暗鬥的臣子斬盡殺絕。
    從此國家實力日益衰落,以至於當本朝太祖兵臨城下的時候,竟然已經沒有一個可以抵抗的將才了,這是後話。
    陸晚道:“身為朝臣,本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有哪個皇帝能夠容忍朝臣影響朝局。”
    蕭令眸光一閃,似乎有些許讚賞之意,道:“那若為皇子,又當如何自處?”
    陸晚默然,良久才道:“殿下不正是深諳此道嗎?”
    蕭令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起身,向外麵吩咐道:“穆冉,把本王送陸姑娘的櫻桃呈上來!”
    像是等候多時,穆冉立即捧著一盆櫻桃進來,放在案上,又躬身退了下去。
    蕭令撿了兩個最大的在陸晚眼前晃了晃,笑道:“這可是本王命人專門去青州要的,八百裏快馬加急才送到長安。怎麽樣,要不要?”
    陸晚充滿戒備的望著他,一動不動。
    蕭令長這麽大並沒有哄過女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女孩子主動對他展露熱情,眼下對著陸晚的冷淡,臉上笑容漸漸有些掛不住。
    他將兩個櫻桃投進盆裏,道:“好吧,既然如此,那給周子雲的銀子,我便收了回去,正好朝廷急著要銀子賑災,本王沒那麽多閑錢給一個侍衛治病。”
    話音剛落,陸晚道:“你給周子雲銀子了?”
    蕭令挑眉,道:“陸姑娘為了情郎要和本王勢不兩立,那本王何必還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一提這事,陸晚瞬間氣得臉龐通紅,道:“那可是你下的命令!你明明看見周子雲在水裏,還讓弓箭手放箭!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一句話,一個無辜的人便要付出生命!”一想起周子雲被一箭穿胸,差點送了半條命,陸晚就覺得又怕又怒。
    蕭令眉間一黑,卻懶得解釋他當時叫弓箭手避開了二人,強忍不悅道:“那好,你這就去替周子雲把藥費付了。怎麽樣?”
    陸晚定定地盯他半晌,終於吞下心中的憤恨,咬牙道:“奴婢,謝謝殿下的櫻桃!”
    蕭令這才微微一笑,道:“若是周子雲那日死在箭下,你會怎麽樣?”
    “砰”地一下,陸晚將手中那盆櫻桃頓在桌麵上,脫口而出道:“我會和他一起死!”
    蕭令道:“一起死?真是亡命鴛鴦啊!那你父親呢?”
    陸晚愣住。
    “幼稚!”蕭令忽然笑了一聲,半含譏諷半含斥責道:“好一個貞烈之女,你和他還沒有什麽呢,就要為他尋死覓活?就拿那天的事情來說,你從台上跳下,萬一落個萬箭穿心,讓令尊知道你為一個無名無分的男人而死,你說他是該高興還是傷心?”
    這話說得難聽,卻是句句不錯,陸晚頓時滿臉通紅,怔怔的看著他。
    蕭令似乎覺察到自己失態,收斂了怒氣,冷冷瞥她一眼,道:“我若是你,便會好好的活下去,然後替他報仇。”
    說罷也不待她回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