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他的下半生和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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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晚身子一僵,緩緩轉頭,就看見那雙純淨得如同孩童般的眼眸。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璀璨燈火映在他的瞳孔,如同滿天星光。
    宮城巍峨,長街綿延。並肩而立的男女,目光望向遠處。
    夜風吹皺他衣袖,上麵暗繡的竹紋翻起波浪,金絲銀線的質地光彩流動,伴隨著簷角叮叮當當的風鈴聲,讓人不由自主地從紛亂的愁緒中安靜下來。
    直到陸府的馬車來到跟前,蕭肅這才吐出兩個字:“無聊。”
    陸晚掀簾的手一頓,回頭道:“您說什麽?”
    楚王唇角微抿,毫不掩飾不悅的情緒,道:“爭來爭去,很無聊。”
    陸晚愣了一愣,繼而莞爾一笑:“我並沒有和趙宛清爭呢,她想做太子妃,並不妨礙我什麽。”
    她從未想過要和誰爭風吃醋。
    更何況,那個男人,是太子蕭令。
    “不是這個。”蕭肅搖頭,“我想回西涼。”
    “我不喜歡長安。”
    陸晚整個人都呆住了。
    片刻之後,心念一轉,這種時候,太後和蕭令鬥得如火如荼之際,楚王卻一心想要重回疆場。
    是福?
    還是禍?
    坐在車廂內的她,渾然不覺,遠處一抹身影,在人群之中如影如魅,緊緊跟隨。
    馬車剛剛離開喧嘩鬧市,突然有一群男子策馬奔來。
    街道兩旁的百姓們紛紛讓道,有來不及避讓的攤販瞬間被連人帶物撞翻在地。
    陸晚掀簾望了一眼,便皺了眉頭。
    衣著奢華,行為驕縱,於鬧市策馬狂奔,除了裴家不會有別人。
    “周叔,改道繞行。”陸晚對車夫吩咐了一聲。
    話音剛落,“嘶”一聲長鳴,數匹駿馬如同從天而降,帶動的疾風使得馬車猛然震動了一下。
    “砰!”陸晚的後腦勺撞在了車廂上。
    “真是橫行霸道……”揉了揉腦袋,抱怨話還沒說完,後頸忽然一涼。
    刀鋒冷,殺氣濃,命懸一線,陸晚立即屏住了呼吸。
    那人聲音幽幽從身後傳來,有些模糊,聽上去怪異得很:“楚王、太子、甚至霍長青,都能被你迷惑?”
    語調難辨喜怒,然而那刻意拖長的尾音,卻有種恨之入骨的意味。
    陸晚微愕轉頭,看見一張蒙著麵巾的臉,目光如鷹,在幽暗的車廂內,如同兩支鋒芒畢露的利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不知為何,陸晚總覺得,這個眼神似乎在哪裏見過。
    努力搜尋了很久,腦子裏仍是想不起來。
    無法確認對方身份,陸晚隻得小心地道:“我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普通女子?”他玩味一笑,手指順著脖頸捏住陸晚下頜,“普通女子能遊走在王侯將相之間?”
    “別用這麽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是蕭家那個情種,對你這種小白兔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他的眼眸忽然一僵。
    街上的紅燈籠隨風晃動,點點紅光透過綠色窗紗,折射進車廂。
    衣袍微冷,胯下微涼,一把匕首寒光閃現,不由分說地抵在男人最軟弱的位置。
    “兔子也有咬人的時候。”陸晚眼眸微沉,語調平靜,“你可別再嚇我。你的刀子一動,我最多就是個魂歸西天,而我要是手一抖,你的下半生和下半身可都沒指望了。”
    刺客似乎愣了愣。
    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陸晚始終不曾分心,一瞬也不肯錯過他的神情。從她這裏側頭看過去,剛好能看見他線條分明的下巴,和衣領半開露出的鎖骨。
    那上麵,淺淺的一點紅褐色,似乎是一道長長疤痕。莫名其妙的,陸晚又覺得這個傷口,有點兒熟悉。
    “你威脅我?”那人忽然冷冷笑了一聲,手指不鬆反而越發用力,橫在她脖子上的刀尖瞬間劃破肌膚,溫熱的鮮血流出,在白色的衣領蔓延開來。
    陸晚疼得眉頭微皺,手指猛然用力,對著他胯下狠狠刺入!
    “真有種!”
    那人後腰一閃,順手一撈,就扼住了她的手腕。而那把鋒利異常的匕首來不及收手,直直地插進了車廂內壁。
    誰知陸晚這一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被半途製住的她,重心不穩,頃刻間就朝後倒去。
    那人衣袖一飛,忽然就將她一把撈住。
    被一個陌生的男人以這種方式摟住,陸晚羞憤交加,猛力掙紮,然而女子力氣本就微弱,她又沒有習武的功底,這麽掙紮推搡不過是徒勞。
    那人揚起手中匕首,沒有任何猶豫地,刺向了她的咽喉。
    絕望襲來,陸晚陡然睜大了眼睛。
    他眼眸冷厲,直直地射向她,通身散發著無邊的戾氣和狂躁。不同於普通刺客,這是屬於死人堆裏的那種殺氣。
    她就這麽定定地盯著他,杏眼裏通透見底,幹淨得如同一汪泉水,倒映著潔白梨花。
    她沒有掙紮更沒有哀求,隻是不肯移開自己的眼眸,仿佛是一隻誤入陷阱的小獸,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
    他手指上的匕首,微不可見地頓了頓。
    這個女子,是不幸運的,又是幸運的。
    上天似乎格外考驗她,讓她一次又一次經曆生死較量。
    而上天也似乎特別青睞她,總是能讓她有驚無險。
    就比如此刻。
    他盯著她的杏眼片刻,手指突然便突然有些沉重。
    感覺到他的猶疑,陸晚越加凝住了呼吸,後腦勺如同有密密麻麻的細針刺入,讓她全身毛骨悚然。
    作為年輕女子,比死亡更可怕的,那就是折辱。
    壓在脖子上的匕首隻不過剛剛鬆了些力氣,電光火石之間,陸晚猛然躍起。
    隻不過睫毛一顫的功夫,短刀已經向著男子胸口而去。
    “嘶”
    衣袍應聲而裂。
    鮮血濺向車廂。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震怒,一手捂住傷口,另一隻手迅速擒來。
    他出手極快,帶著淩厲的殺機與狠絕,快準狠地刺向陸晚。
    這一刀,帶著追魂奪命的憤怒。
    陸晚身子一傾,往後仰去。
    “砰!”一聲巨響,車廂仿佛被巨大怪獸一把抓起,然後揚手摔在了地麵,重重地彈跳了一下。
    陸晚和刺客都有一瞬間的怔愣,旋即聽見車外的馬兒仰天長嘶一聲,車廂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失去控製的駿馬發足狂奔!
    車廂內兩個人神色微變,陸晚當機立斷一把掀開車簾。
    然而脖子一緊,已經被人鎖住了咽喉。
    那人望著身後疾速倒退的群山,露出狠毒笑意:“想逃?”
    他手指收緊,陸晚呼吸越來越急促,恍恍惚惚之間就見眼前是萬丈深淵。
    風在耳邊呼嘯,山穀裏飄蕩著響亮的回聲:
    “這斷腸崖,專門葬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