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憶裏的那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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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黃的路燈下,她掩麵哭泣,一詞一頓的向我訴說著她的遭遇。作為一個同年齡但不同性更不同經曆的我,不能體會她的心情。我知道她很難過,至於是何種難過,我不知道。她用哭泣向命運宣戰,勝或不勝,暫且不說,至少她是勇敢的。有時候的哭泣不代表懦弱。可能對她來說,痛痛快快哭一場也是一種奢望。與其說,哀莫過於心死;不如說哀,莫過於心不死!

    2012年12月3日,我坐車離開去到渭南。我想見他一麵,我大哥。因為倉促間的決定讓我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和不安。對於他的過度依賴讓我一直以來都很難擺脫。可能我需要的隻是他的一句話,就夠了。更或者,看一眼就好,整個人就會莫名的心安。三個小時的車程,我終於見到他。他帶著我吃飯,安排住的地方,沒有過多的交流。那一夜,父母不停的打來電話,告訴我不要胡思亂想讓我回學校,問我是不是受委屈了。我沒有說太多,我知道,我的命運從這裏轉折,是好是壞我不知道,但我都願意去承受這帶來的後果。感覺就像是尚未宣判的犯人,壓抑,格外的壓抑和迷茫。到最後父母還是沒有拗過我,說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出去闖一闖也好。或許我的骨子裏就是這麽不安分一個人吧,永遠不安於現狀。

    第二天,他送我離開。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送給我說,你包裏那衣服有能穿的嗎?全踏馬是半袖t恤,大冬天的,凍死你個王八蛋。說完把他的衣服扔給我說拿著滾,掙錢了請我吃飯。我笑了笑說,好,沒問題。送我上車時,他說到了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你沒死在半路上。我說行。就這樣,我踏上去韓城的汽車。下車後的情形我想象不來也懶得去想。無法訴說的迷茫,至於工作還是托朋友的朋友找的,火鍋店裏當傳菜員。對於一個正值上高中又沒有成年的我來說能有一份工作願意要我已經很滿足了。對於腳下的這座城市。我滿滿的都是陌生。看著人來人往,我很不適應。往常的這個時候,我應該坐在教室裏和周圍的人款侃吧。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在我麵前停下一輛摩托車,他介紹過自己便帶著我去他住的地方,留我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送我去了店裏報道。那店長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一頭黃顏色的頭發,整齊的職業裝,淩厲的眼神,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強人。她幫我辦理好入職便叫人帶著我去宿舍安排住宿。可是問題來了,我全身上下就剩下一百多塊錢,並在家紡店那個老娘們的誘導下買了一條九十多塊錢的褥子。要不是店裏管飯我可能會餓死,,,所以就沒錢買被子了。也不想回去退掉。索性剛好那一天有個廚房的小夥子離職,留下一條被子沒帶走。於是我就很自然的抱過來用。男生宿舍是一個門麵房,大門就是一個卷閘門。有衛生間但沒有熱水沒有暖氣。到了晚上格外的冷,主要原因還是那條被子太薄,太薄。晚上睡覺被子蒙過頭,可以清楚的看到透進窗戶來的月光。一晚上被凍醒來好幾次。早上起來沒有熱水,我頭發長又必須得洗,咬咬牙用涼水一頓澆,整個人瞬間精神了,比紅牛管用多了。一出門瞬間結冰,但等跑到店裏去上班頭發也就幹了。一兩天還覺得難受,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剛開始上班,我作為新來的,髒活累活我總是主動去幹,所以人緣還是不錯的?不論男女都願意跟我聊天,逗我,或者因為我年齡小,麵相看著就更小了,嗬嗬,,,所以周圍人帶我都不錯。

    冬季的火鍋店生意格外的好,尤其是傍晚。加上店的規模也比較大,一樓散桌,二三樓全是包廂。從廚房往出送菜,一周下來,我跑壞了一雙鞋。我又是扁平足。以至於後來走路都困難!沒過多久那店長找到我讓我去做服務員,說我比較機靈,其實我都不知道我哪機靈。逐漸認識的人多了起來,但大多是女的,有一天閑的時候,有個範菲的女的,大概就二十四五吧,她看到我衣服上的扣子開了。便說,你過來一下,我跟著過去,她從自己的更衣櫃裏取出針線說我幫你縫上吧。我連忙搖頭說不用了,不礙事。她說趕緊的,不扣多難看,於是她找個沒人的包間進去。說不用脫了,就這麽縫吧,很快的。她比我矮一頭,離我不到十公分的距離,我能聽到她的呼吸,對於少不經事的我來說,很尷尬。我把頭盡量往後仰著,希望離她遠一點,因為很尷尬。第一次跟比我大又不是很熟的女人,離得這麽近。哎,就很慌。兩分鍾的時間像是過了一年。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傳菜部那幾個臭小子盯著我不懷好意的笑。其中有個叫李小紅的。大老爺們起這名字也是沒誰了。他開玩笑說,這才沒來幾天,就有人給你釘扣子了?我也懶的去爭辯。還有在門迎裏有個姑娘叫王晨晨,她老家是湖北的,嫁到這邊來。她在店裏對我很好,時不時的給我幫忙,幫我送送東西,收拾收拾衛生。其實,她穿那個禮儀服蠻好看的,隻是我一直沒說。因為她始終都當我是個孩子。每到中午休息的時候,店裏基本上也沒什麽生意,就跑去找她聊天。記得有一次,她回老家來以後帶的湖北的小吃鹹鴨蛋給我,我吃了一口,臉都綠了,但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就忍著吃完了。她問我怎麽樣,我說,嗯嗯,不錯。她還要給我,我趕緊推辭掉。因為實在是吃不慣。

    天氣越來越冷,臨近年關。那條薄的不能再薄的被子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了。有時候晚上實在冷的受不了了,就跑去網吧找個小角落睡一晚,說真的,是真他媽滴暖和啊。但每次去了都會受到網管的鄙視。以至於後來發了工資,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去上網了。那個網管妹子用很詫異的眼神看著我。於是我決定要她對我的印象來一次大反轉。所以在開完票準備走的時候,我又回過頭,說再給我泡一杯奶茶,要香飄飄牌的。無形中告訴她,其實哥也是有逼格的。在第一個月發工資的時候,我很開心,開心到很平靜。畢竟人生中第一次領工資。回到宿舍李小紅非要跟我喝酒,我說我喝不了,他不行。剛發工資開心再加上從學校出來不久,心裏有一股子情緒。便去商店買了一瓶二斤裝的劣製老村長,五塊錢還是六塊錢,我忘了。隻知道很難喝,真的是難喝。可是那會覺得所有的酒都是一個味道就是辣。於是,他坐床上,我坐在他對麵的地上。我半杯白的,他半瓶啤的。不記得喝了多久,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醉。抱著馬桶睡了一夜,從那起一個月,聽見酒這個字,就想吐。

    後來有一天,店裏新來了一個姑娘,叫張婉。白白淨淨的很漂亮。也很文靜。平日裏不怎麽說話,有時閑下來,大家在一起說笑的時候,她也沒有過多的話。眉宇間總是有一絲展不開的哀怨。當我聽說她的孩子已經快一歲的時候,我隻能“哇”一聲。我為她跟我的年齡差不到半歲,所以我很難想象她是怎麽想的。由於平日裏她很少跟人交流,所以向來她的活她自己幹,也沒什麽人願意幫她。有天晚上她的包間裏有人過生日,吃到很晚。走的時候裏邊已經亂的不像樣子了,滿地的酒瓶子,蛋糕。直到下班時也沒收拾出來眉目,別人都走了,我實在看不下去,就留下給她幫忙收拾。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自顧的收拾著。回去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寒冬的夜晚,很冷很冷。我跟她並肩走著。她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就這麽沉默著往前走。快到宿舍的時候路過商店,她叫等等她。自己跑進去買了好幾瓶啤酒。她坐在馬路牙子上打開一瓶,自己喝。我坐下來,她遞給我一瓶。我說,我不喝。她放下,沒說話。偶爾一陣風風吹過,很冷。我看到她有眼淚流下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把頭輕輕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沒動。她開口說,我上初中那會,喜歡上一個男人,他整天在學校瞎混,打架。但我就是喜歡他。可以說是愛吧,他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在他眼裏,我可能就是一隻寵物,他心情好了對我好,他心情不好了罵我,對我發脾氣。我都不在乎,還是喜歡他。後來他停學了,我就跟著他停學,出來上班。然後就懷孕了,直到孩子生出來,他也一點都沒變。不是去打牌就是跟朋友去玩,去喝酒。父母也寒了心,但沒辦法,就幫她帶著孩子。她出來上班養著自己,剩的錢回去留給父母。至於那個男人,除非自己出現,要麽是找不到的。由於年紀小也不能領證。就一直這麽耗著。昏黃的路燈下,靠在我肩上的女子在掩麵哭泣,一詞一頓的向我訴說著她的遭遇。作為一個同年齡但不同性別更不同經曆的我來說,我不能體會她的心情。我隻知道她很難過,我不能幫她什麽,隻能盡力做一個傾聽者。她用哭泣向命運宣戰,言語裏是數不盡的不甘。不論勝與不勝。至少她是勇敢的,可能對於她來說痛快的哭一場也是一種奢望,因為沒有時間,家裏還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她轉過頭來看著我,說,你看著就很單純,不過單純也好,不懂便不會錯,不錯便不會傷心。與其說,哀莫過於心死,不如說,哀,莫過於心不死。其實,生命裏的有些錯是逃不開的,比如有些相遇就是一種錯,你明知道是錯的,還要去做,因為不錯怎麽知道如何做對?她站起身來,並拉我起來,把頭埋在我的肩膀,指甲深深地扣進我的後背裏,我沒吭聲。我在想,有多麽恨一個人,才會這樣?她湊過嘴唇親吻過我,我站在那裏沒動。她直起身子,看著我,說了句謝謝,轉身跑回宿舍。我坐下來,打開一瓶啤酒,心裏很亂,或許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讓我心生憐憫,又或許是猝不及防的親吻。讓我緩不過神來。

    那一夜,我沒有睡一眼。靠在床頭想了很多。想著她的事情便覺得,人都是這樣,有些人,你看一眼就記了一輩子,有些人看你一輩子,你都舍不得看一眼。不要隨便去評價一個人,因為你不知道他經曆過些什麽。我是一個平凡的人,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官二代。我也希望自己是各種二代。他們一生下來,路就是平坦的。我不仇富,但我也羨慕他們,我也想不勞而獲,誰都想。可是現實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喜歡你的人,給你溫暖和勇氣,你喜歡的人,讓你學會愛和自持,你不喜歡的人,教會你寬容和尊重,不喜歡你的人,讓你自省與成長。我們都是天地的過客,很多人很多事我們都做不了主。譬如,離去的時間;譬如,走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