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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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帳內一片狼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左慎卻悠然自得的坐在麵前空空如也的帥椅上,翹著二郎腿美滋滋的喝著左鬥從側案上侍奉過來的茶。
左慎嘬著香茗,眯著眼睛慢悠悠的晃著腦袋一副老人家做派好像很享受。
左鬥再側看著自家老爺子的做派,對於剛剛的事情幾次欲言又止。
左慎用餘光一瞟,看著唯一的大兒子這幅扭扭捏捏沒擔當的樣子就來氣。也有無可奈何,這個大兒子也幾十歲了是改不了這性格了。
這輩子靠著左慎的蔭蔽,在仕途上當這個三千營統製就已經算到頭了。
軍中曆來就是重資曆,出身,軍功的地方。
其中出身是最讓人看輕的,仗著父輩祖輩餘蔭人家最多是看在老輩往日的功績麵上尊重你,心裏卻未必敬重。
左鬥在軍中熬了幾十年,在左慎的蔭蔽下才爬到了區區一個三千營統製的位置,正三品武將,可見他本人沒有什麽能力。
“想說什麽就說!這裏就你我父子二人,有何不可說?”左慎心裏不耐煩了,嘴上輕斥。
左鬥先是張了張嘴,不知如何開口,猶豫了一會才道。
“父親,您剛剛為何在眾目睽睽,尤其是當著衛王的麵談起雍...雍關之變?”
聲音沒有半點底氣,在左慎麵前就像畏懼嚴父威嚴的稚子,連他自己的兒子都不如,他那不爭氣的兒子不時還有膽氣在他麵前咋呼幾下。
左慎見狀,放下喝茶的手至腹前,恨鐵不成鋼的歎氣道:“鬥兒!雍關之變,先帝崩於陣前,是我大秦百年之恥!武人之辱!我輩將門軍士自當以一血雍關之恥為己任。你看看當時在場諸將,哪有半分武人氣節膽氣?
此次夏遼聯軍大破我大秦九鎮,邊地九鎮三十六州半數被占,與當年雍關之變何其相似!
蠻族?西夏?遼邦?這都是一丘之貉,當年蠻族南下,除了大軍來犯和大漠接壤的山海鎮,還有一路走的可是遼邦的大散關!直擊聖駕所在的雍關鎮,聖上遣雍關四衛馳援,雍關空虛!兩麵夾擊聲東擊西才使雍關城破,山陵崩!
蠻族退後,遼兵卻又犯!什麽時候茹毛飲血的蠻族,也學會這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的兵法了?
定是那遼邦在背後作祟!此次定要讓遼狗血債血償!以祭奠先帝在天之靈!和你五個弟弟的亡魂......”
說到最後,左慎麵色猙獰,眼冒寒光,殺氣四溢,左鬥在一旁膽戰心驚...
北地的深秋寒風蕭瑟,月朗星稀,樹影婆娑。
不遠處的山林中不時傳出各色鳥鳴,偶爾還有幾聲狼嚎。
淒厲深邃穿透人心。
出了帥帳之後,夏宗孝沒有直接回到三衛嚴密守衛的大帳中。
而是獨自一人來到了渝州河畔的灘塗邊。
月光灑在渝州河上,水光淋淋,微波蕩漾。
夏宗孝坐在一塊布滿青苔的灘石上,背後有一顆歪脖子的老槐樹讓他靠。
樹幹皮糙,樹葉開始枯黃掉落,枝丫搖曳,瑟瑟作響。
一片枯葉正巧落在夏宗孝的手心,月光透過稀疏的樹杈落在夏宗孝身上。夏宗孝舉著那片葉子看著出神眉頭緊鎖。
因為夏宗孝想一個人吹吹風,小骰子和孫世祿以及他們身後跟著的幾名親衛隻能躲在不遠處另外幾顆槐樹後,小心翼翼露出半個身子擔憂的看著他們的王爺。
從奉旨北援之後,他們的王爺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頑劣,胡鬧,任性,這些缺點忽的一下從衛王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來那個連蹭破點皮就能嚎上三天,如今連日騎馬,胯襠磨出血水了都不曾叫喊。
原來那個每日錦衣玉食挑嘴到連隻吃雛牛,肉炒老一點都會倒掉的王爺。如今每日竟然和他們這些粗野漢子吃著一樣的軍糧,隻不過衛王那份做的更加精致用心點。
原來那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衛王,每日披甲時不時還跟他們一起操練一下軍技,刀技以有幾分花架子。
原來那個走到哪裏都要人服侍,奴仆成群,這次出征有著皇帝聖旨特許,也才隻帶了小骰子和妾氏柳氏,柳氏還是皇太後得知衛王不曾帶服侍奴仆,特命他一定帶上隨行服侍才帶上的。
衛王到底怎麽了,他們心中憂心忡忡,這不是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衛王,他們的身家性命,富貴榮辱全都係於夏宗孝一身由不得他們不擔心......
夏宗孝靠著老樹仰望星空。
上輩子夏宗孝身世淒苦,父不仁母不慈,兩人離異誰都不要這個拖油瓶。小小年紀就跟著老人家生活,後來老人家去世了,十來歲的他就得懂得自己照顧自己。
從來沒有感受到父母慈愛的夏宗孝出生之後第一次在他這一世的父母泰隆帝和韋皇後身上感受到了父母對孩子發自內心的關愛和無微不至的照顧,
泰隆帝和韋皇後琴瑟和鳴,夫妻恩愛,曆朝少有,大婚六年終得一子。
皇室皇子帝姬出生之後一般都會交給宮內專門的嬤嬤照顧,喂奶則有專門的乳娘。這樣生出皇子帝姬的後宮嬪妃才不會被孩子鎖住所有的精力,沒工夫侍奉帝皇。
而韋皇後卻不同,她是愛極了這個一出生就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一雙烏黑透亮充滿好奇的小眼珠勾住了韋皇後所有的心思。
親自喂伺,每日照顧不離左右。每日夜深人靜,小人兒因饑餓便溺哭泣,泰隆帝則一點微詞都沒有,常常親自和韋皇後一起“伺候”這個小人兒。
再大些,泰隆帝批閱奏章處理國事之餘,一抽出功夫來就來陪伴愛子,時常讓年幼的夏宗孝騎在“龍頭”上玩耍,逗得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些的夏宗孝完全忘記了自己另一世二十多年的經曆。
就像一個真正純真的幼童一般,嘎嘎大笑,天真無邪、
可這一切到了那個血腥的夜晚卻突然戛然而止,猶如做了開頭美好的夢,結尾恐怖的噩夢。
夢醒時分,天地變色,山崩地裂,支離破碎,父死母隨,一切他渴望珍惜的美好都隨風而散。
“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他的身體和他的身份都決定了他以後再踏上北地的機會不多了,他要把握這個機會。
夏宗孝雙全緊握,指尖發白,指甲錯破了掌心都未察覺,神情前所未有的肅穆,散漫的雙眸中透出從未有的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