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是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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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地域群山環伺,山高林密,山林深處多有猛獸出沒尋常拾柴燒炭的山下百姓村戶都不敢往叢林深處走去。
因為他們祖輩用一代又一代鮮血淋漓的代價給他們留下了慘痛的教訓。
朔州南部有一處山脈,山脈起伏綿延,像一條臥著的蜿蜒起伏的巨龍,又有兩道磅礴的瀑布掛在群山初始的那座最高的山峰徑直而下衝出山腳下一個巨大的泉潭,自泉潭而出又分流出兩道清澈潺潺綿長的溪流一南一北靜靜淌向遠方。
灌溉滋潤著沿途的土地生靈。
這座有瀑布飛流而下的山叫龍首山,而整座綿延起伏的山脈就叫做臥龍山脈。底下的那一灘泉潭就是臥龍潭。滋養灌溉他們賴以生存的南龍須溪,和北龍須溪都有此發源分流。
山腳下有一處村莊,叫臥龍村,相傳和先代蜀漢丞相有關。
他們自魏晉以來就世代在龍首山腳下繁衍生息耕犢勞作,村裏莊戶人家多質樸良善。
臥龍村地處偏僻,又處在深山之中,猶如世外桃源一般,無兵亂,無苛稅,而作為他們唯一賴以生存的臥龍潭的感情自然是無可比擬的。
他們對這灘泉潭的感情是敬畏和熱愛的,臥龍村有戶一百二十一戶,絕大多數的村戶都姓孔,是臥龍村最原始的住民,方圓數十裏之內隻有這一處水源......
不管是和何朝何代,水對於百姓的勞作生息都是至關重要的,為了保護水源使他們的後代子孫能夠長長久久的生息下去,他們的祖先立下祖訓,劃臥龍潭為孔氏子孫禁地,不得在譚中嬉戲玩鬧,洗刷便溺......取水用水必須自兩條溪流中取用。
臥龍潭在他們的眼中是神聖,聖潔的不允許有任何人來玷汙毀壞他。
不過昨日拂曉時分,勤勞樸實的憨牛子晨起準備去山上砍拾些枯樹木枝,天寒地凍的季節,不單單要生火造飯而且還要燒火取暖,春夏時節一次砍兩擔百十來斤柴火他自己一人能用好久,可一到冬季就不行了,往往不經燒用。
得趕著大雪封山之前多砍些柴火才是,杏姐家孤兒寡母的沒有勞力一到冬天柴火就不夠用,而且杏姐家的阿婆已經答應杏姐嫁給自己了,自己凍著沒關係,可不能屈著她們。
可當他沿著熟悉坑窪的小路上山之時途經臥龍潭竟然發現譚中漂浮著一團黑影,當時天還蒙蒙亮,憨牛子以為自己看錯了狠狠的揉了揉還泛著水腫的雙眼。
以為是昨夜因提親成功興奮一夜沒有睡著,又起早了的緣故,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連忙一路小跑著繞過種滿梨杏果樹的田埂之畔,小跑著湊近去看,跑到臥龍潭岸邊的細石灘地時,才發現自己沒有看花眼,雖然清晨的潭水之上飄蕩著朦朦朧朧的水汽凝重,但他瞪大了雙眼仔細盯看真的有東西飄蕩在潭水之上。
不是花眼!
這還了得?他自小本不是這個村子的人,是收留他的阿翁入山打獵時,碰到了在山中迷路的他,那時候年歲太小,什麽都記不得了,也不知道為何在山中迷路,這是事情還是阿翁告訴他的。
可阿翁在那個寒冬裏入山行獵卻猜也沒有回來,要不是寨子鄉親鄰裏的照拂幫助,他哪能活到今日?
而且他等元旦之日就要娶村裏的杏姐,那時候他就是真真正正的臥龍村的人了。
雖然他早就將自己當成臥龍村的人了,可跟他一般大年紀的幾個小哥兒卻一直排擠他,一直那他是撿回來的事情說事,還拿這事當由頭阻撓自己跟杏兒姐的好事但沒有關係,他不記恨...
早已把自己當成臥龍村的一份子的憨牛子,早就將臥龍村的祖訓銘記於心,對於聖潔的臥龍潭中有異物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焦急的四處打量想找個長條的枝條樹幹之類的東西,把漂浮在那勾戳出來,可四周的灘地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突然隻見譚中的黑影翻動了一下,震起一陣水花,緊接著就是劇烈的掙紮,激起震震浪花,隱約之間仿佛聽到譚中的原來有人虛弱呼救的聲音。
“救命啊.....救命.....咕嚕咕嚕...璞...救...”
是人?
憨牛子驚呆了,憨厚善良的他情急之下一咬牙也顧不得仡熊寨的祖訓了,一把將手中的挑擔和柴刀以及掛在粗布腰帶上的一個小包袱扔到一邊,裏麵裝了今日他要在山中吃午食幾個粗麵煎餅被灘上的灘水浸沒。
一個猛子撲倒水中,片刻之後就從譚中將那個求救的黑影拉回岸邊。
不!應該是兩個,起先水汽太大他沒真切,實際上是兩個人!
直到將兩人拖到岸邊,剛定下神來的憨牛子又慌神了,那個拚命呼救瘦弱卻細皮嫩肉長得比杏兒姐還好看的人還要隻是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咳嗽,在泉水中嗆了一會兒咳的臉色通紅脖子粗大青筋爆現。
而他抱在懷中死死不放手的另一個人卻純色青紫,麵如白紙,渾身是血慘不忍睹。染的潭水一片殷紅,這些憨牛子瞬間驚恐不安手足無措。
這可是村中的禁地啊!弄成這樣可如何是好.....這人流了這麽多血,不會有事吧......
片刻之後那個咳嗽的青年反應了過來發瘋似的狂吼道:“快去找蕭甘農!快!”
“蕭甘農?”憨牛子愣住了...那是誰?
那個狂吼的青年也愣住了,回顧四周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瞬間又清醒吼道:“不對!不是蕭甘農!是大夫!哪有大夫!快帶我去!.......”
大夫?
“我們村子裏沒有大夫...不過我們族長會識草藥...熬湯藥...寨子中的鄉親們有點大災小病的都是族長給治的...”憨牛子從來沒見過人這麽凶,被嚇到了...結結巴巴的說道。
“快帶路啊!”也不知這瘦弱青年哪來的力氣,抱著懷中看似身形和他相仿卻精壯無比的緊緊跟在他身後。
一晃兩天已過,臥龍村依舊如往昔安寧祥和沒什麽變化,天依舊青藍,臥龍潭的潭水也已變回澄清透徹,村子外兩條臥龍溪依舊潺潺流淌奔向遠方......
臥龍村一切如故,除了憨牛子家卻多了兩位來曆不明的客人。
憨牛子的屋子在寨子的最東頭,也是寨子裏離臥龍潭最近一戶人家。
三間茅草夯土的土房組成的小院落,一圈籬笆將院落包裹在內,左邊是用藤條枯木圍成的雞舍,右邊則是幾根木頭支成的簡易夥房。院落的中間是一顆已經光禿禿的老槐樹,槐樹的根部還有一個一尺多寬的黑樹洞......
一條鄉村常見的土黃狗已經垂垂老矣在茅草長出的屋簷下有以下沒一下的搖著尾巴曬著晌午難得的暖陽。
幾隻翅膀和背部都已經開始脫毛的老母雞,咯咯咯的在潮濕泥地裏刨著土吃,不時從泛起的泥地中翻出幾隻已經凍得僵硬不知是死是活的蟲子。
憨牛子正在自家院子老槐樹底下的矮灶上,熬煮著從族長哪裏討來的草藥,氣味衝鼻很不好聞,堆在矮灶邊的柴火已經不多。
而且昨夜下了零星的小雨,柴火帶的水汽太重,不時有火星和燜爆聲從矮灶中傳出,已經熬製了兩個時辰了,漆黑破舊的藥罐蓋子被裏麵咕嚕咕嚕的熱氣向上推動著,不時和罐子發出磕碰聲...按照族長吩咐的應該差不多了...
憨牛子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耐心熬製了兩個時辰的湯藥倒在他家唯一一個有花紋的碗上,雙手捧著每一步都放慢腳步唯恐給撒了......
憨牛子小心的掀開不久前剛剛漿洗散發著皂角清香的幹淨的門簾,這間屋子本來是他的臥房,裏麵的東西都是不久前才添置的,一張新木四方桌三條凳子一把椅子,一個新箍的木盆,這是他用了兩隻袍子三隻野兔和好幾張獸皮像村子西頭的何叔央他打的......
兩床嶄新的粗布絮被,上邊正反雙麵都繡著兩個大大的囍字這是杏兒姐親自繡的準備他們成親之時用......
這間屋子也是他準備成親之時洞房花燭用的,如今卻先住進了另一對夫妻...
不過,生性淳樸善良的他並不介意,臥龍村地處偏僻難得有外人來,既然有客人來了就一定要用自己最好的東西來招待。
憨牛子小心翼翼的端著湯藥,又盡量捏著粗狂的嗓子輕輕的叫著。
“衛公子!衛公子!您醒醒!湯藥熬煮好了,趕緊讓您夫人喝下去吧,我們族長的要很靈的,您夫人喝了肯定很快就會好的!”
這被稱作衛公子的年輕人,趴在炕邊閉目,聽到憨牛子的聲音,疲累的睜開了布滿血絲的雙眼。
倦怠氣色不佳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謝謝你憨哥,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公子,叫我衛孝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們家杏兒姐說了!衛公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貴人,不可以亂叫...怕唐突貴人什麽我也不太懂,反正聽杏兒姐的總沒錯...”憨牛子憨笑著,一手穩穩的端著湯藥一手不好意思的撓著後腦勺。
衛公子疲倦的笑了笑雙手接過湯藥,緩緩移動趴地有些僵硬發麻的身子坐在炕邊,輕輕呼喚著他娘子......
“阿夜?阿夜?醒醒?湯藥熬好了...醒醒...來我服你坐起來,你慢點...小心點...別甭壞了傷口...”
憨牛子看著衛公子一點點扶起他的娘子靠在他懷中,他娘子迷迷糊糊的躺在他懷中虛弱的輕輕左右移開腦袋...不喝...躲避著湯藥刺鼻的味道。
聲音很虛弱,沙啞中性有點粗沒有杏兒姐溫軟悅耳......
而且憨牛子總覺得躺在那裏的娘子應該做丈夫,而這細皮嫩肉的衛公子才應該做娘子才對...因為他總覺得衛公子的娘子更有男子氣概,雖然現在軟趴趴的躺在炕上,但眉宇之間那股氣宇軒昂的英武之氣比衛公子白白嫩嫩的更像個男人......
“你別鬧了!傷的這麽重不喝藥怎麽能好呢?來,乖...我喂你...”
衛公子用湯匙輕輕吹涼,又自己輕輕抿了一點試了試溫度,才遞到他娘子唇邊。
“...我不喝...”
聲音依舊虛弱,但卻有了些許重量底氣,不像剛剛的輕飄飄毫無氣力...
“不喝怎麽能行呢...不喝你的傷怎麽能好?”
“...我不喝湯藥...”
衛公子的娘子睜開惺忪的雙眸,竟然還有力氣將遞到她唇邊的湯匙推開...隨即推開湯匙的手又重重的落下...
“不喝怎麽能行?你一定要喝...”
在衛公子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娘子喝藥時,院中傳來了一陣溫婉軟糯的女聲。
“牛哥...牛哥...你在嗎?妾身給你們送午食來了...”
“是杏兒姐!”憨牛子一臉興奮,對著衛公子說道。
“衛公子!是杏兒姐給咱們送飯來了,我去接一下,就在外邊,有事您喚我!”憨牛子興衝衝往屋外走一隻腳都踏到屋外了突然回過頭來一拍腦袋,懊惱道:“您瞧我這憨勁兒!族長說了,這湯藥您夫人要趁熱喝否則藥效就不靈光了!”
昏迷躺了兩天的白夜腦子一團混亂,聽到衛公子,夫人這類話滿腦子不解。
再一次別過頭去離那刺鼻的湯藥遠點,虛弱仰起臉看著頭頂這張憔悴疲倦的臉問道:“...衛公子?剛剛那人...為什麽叫...你衛公子?還有...夫人...誰是你夫人?那兩個刺客呢......這是在哪裏....”
衛公子輕輕拿著湯匙又重新盛了一勺,放在嘴邊試了試溫度,又遞到白夜嘴邊。
“先把藥喝了!”被憨牛乘坐衛公子的夏宗孝聲音也帶著沙啞,雙目滿是血絲和疲累。
白夜看著這張憔悴疲倦的臉原本視湯藥如毒藥的她竟然不自覺的慢慢張開幹咧的嘴唇,一勺一勺,雖然眉頭緊皺,麵色痛苦可還是一聲不吭的喝完了湯藥。
看著白夜乖乖的將湯藥喝完,夏宗孝的擔心疲倦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輕輕用粗糙劣舊卻很幹淨的衣袖輕輕溫柔的拭去白夜嘴角留下的藥汁,這時候白夜才發覺自己竟然躺在夏宗孝的懷裏,一個男人的懷中......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她心底湧現,踏實?溫暖?安心?放鬆?眷戀......
夏宗孝雙手合攏環抱著她柔聲道:“你就是我夫人啊!這房間裏還有第二個女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