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一百零一次錘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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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說的對。”

    張飛聞聲大腦袋一撲棱,嘿嘿直樂,“俺也覺得劫道快活!”

    劉備沒說話,低頭在方寸之處來回緩緩踱步,似心中推敲四弟之策的疏漏。

    踱至窗前,隨意朝窗外看了眼,繼而就站在了,少許,看著窗外,忽一笑:“三弟之願,怕是難成了。以小弟之詭智,怕是劉公要著了吾等兄弟的道兒了。”

    “大哥為何如此說?”張飛奇怪。

    “三弟,你說小弟為何示意你我進屋。”劉備一笑,“單漏了二妹?”

    “為何?”張飛撓了撓腦門。

    “你看窗外。”劉備衝張飛眨了眨眼睛,伸手指了指窗外。

    窗前,又湊過來個衝天辮,一個黑腦袋好奇的朝窗外張望。

    窗外,桑結村的鄉民,正在右院牆前,臉紅脖子粗,一個個嘿嘿哈哈的狠力推院牆。

    每至力竭泄氣,隻要看一看身後一溜擺開,在陽光下散發著迷人光澤的金帛,就會重新燃起無窮的力量,繼續甩胳膊,挽袖子,去推院牆。

    可惜完好的那半邊院牆,隻是簌簌落灰,掉落小塊泥疙瘩,土牆卻堅如磐石,紋絲不動。

    “小弟獨留二妹,是為了剩下那半麵牆吧?”劉備饒有興趣的看著窗外。

    “為了保本。”李軒也笑嘻嘻的湊到了窗前。

    “沒看你與二妹交代什麽呀。”劉備納悶。

    “二姐是苦出身,定不會看著咱們兄弟的家底輸出去的。”李軒毫不擔心。

    劉備聞聲有點小鬱悶,輕瞥了李軒一眼,沒好氣道:“大哥在桑結村土生土長,若有能推倒院牆的壯士,還能不識?都告訴小弟了,大哥身旁,無此英雄。”

    “不,大哥不是不識英雄,是尚未見識過第一百零一次錘擊。”

    李軒幽幽道,“每個人都是英雄,缺的不是英雄,是始終如一。”

    “一百零一次錘擊?”張飛迷茫了一下。

    “始終如一?”劉備神情疑惑。

    李軒鄭重點頭,下巴微昂,看著窗外,輕輕說出了一段他非常喜歡的話:“…當一切看起來無可挽回,我跑去看石匠重複錘擊他麵前的岩石一百次,那塊石頭連一個裂縫都沒有露出來。接下來的第一百零一次錘擊,此石一分為二。”

    說著,扭頭看向二位兄長,“不是因為這一次錘擊,而是因為你的始終如一。”

    劉備聞聲陡然一震,繼而整個人呆住了。

    張飛卻是一歪頭,對李軒調皮的眨了眨眼。

    李軒感覺張飛倆眼一起眨,有點像傻瓜,立馬回了個單眼眨做示範,又挑了挑眉毛,那意思:我更帥吧?

    “噗。”張飛斜臉吐了口吐沫。

    李軒大怒,眼一瞪正要噴張飛,就聽窗外“轟隆”一聲。

    下意識扭頭望去,就見小胖妞關羽背著手,正麵無表情的朝屋內走,一朵紅雲身後,煙塵滾滾,剩下的半麵院牆,不見了……

    ……

    一連五日,劉備,關羽,張飛,李軒四兄弟,食則同席,寢則同榻。

    劉備家就一張榻,榻榻米一樣就是打地鋪,吃飯就屋裏席地而坐一起吃。

    李軒睡覺不老實,愛蹬被,卻每次醒來都蓋的嚴實,情知是劉備起夜時幫他掖的,卻也不以為意。

    張飛愛打呼嚕,經常晚上被睡夢中的李軒伸腿蹬出榻,在屋內土地上呼呼大睡,每次被劉備,關羽叫醒,卻總是在榻上醒來。

    張飛一旦發現衣上粘土,就隻顧罵李軒睡覺老踢他,知是劉備,關羽又把他挪回的榻上,卻也不以為意。

    張飛嗜酒肉,李軒無肉不歡,劉備家貧,關羽出身苦,平日難見油腥,按說四兄弟該都嗜肉才對。

    可每回四兄弟席地而坐用飯,葷菜總是擺在張飛,李軒身前。

    大哥劉備與二姐關羽,卻隻顧埋頭扒粟飯,舀菜羹,一邊彼此交談,一邊笑嗬嗬的看著對麵張飛與李軒雙筷共夾一處,大眼瞪小眼,為了最後半個雞腿的歸屬,吵得臉紅脖子粗。

    李軒肯定關羽也是嗜肉的,他與張飛撈完肉的陶翁木碗,裏麵殘留的肉湯汁,都被二姐一點不剩的倒在豆飯裏,攪合著吃了。

    單從二姐大口吃著伴肉汁飯時,眯著的鳳目中迸發出的喜悅光芒,李軒就知道二姐也是愛吃肉的,怪不得那麽胖,幸好雞腿沒分她吃。

    劉備也是個摳門到不行的人,翁碗裏的殘羹剩飯,基本最後都進了他的肚子。

    如何把骨頭敲開吸髓,李軒就是跟劉備學的,凡是劉備吃過的骨頭,那真是比狗舔過的都幹淨,屢屢引發張飛與李軒的鄙視。

    劉備卻總是笑眯眯的,與明明看見肉眼就發亮,席間筷築卻難碰葷肉的關羽一樣,對兩個二貨弟弟,總是笑眯眯的。

    劉備與關羽,讓李軒想起了自家的爸媽,他從小就愛吃肉,從小就愛挑肥揀瘦,從小就知道爸媽愛吃雞頭,雞脖,愛吃他不愛吃的那些部位。

    李軒對劉備,關羽關照他的做法,之所以不以為意。

    一是他天性如此,從小就狼心狗肺。

    明知道爸媽不舍得吃,故意把好吃的讓給自己又怎樣?照吃。

    二是他知道親人就這樣。

    既然是親人,不以為意就對了,反正他狼心狗肺慣了。

    特別是有個更狼心狗肺的張飛墊底,論誰更混球兒,他排的可不是末位。

    “咯咯咯。”

    “嗯嗯嗚嗚!”

    榻上的李軒好夢正酣,手裏包子正咬的滿口流油,愕然就見手裏包子肋生雙翼,瞬間變成了大公雞,展翅伸嘴就啄他,嚇得他觸電一樣,抬手就把包子扔了。

    躺在榻上的李軒痙攣般的劇烈抖了幾下,一頭冷汗的睜開眼,才發現眼前一根朝天辮晃晃悠悠,一扭臉,又瞅見了一張不懷好意的大黑臉。

    “哎呀啊啊啊。”

    李軒滿臉崩潰的拽了拽頭發,抓狂的從榻上翻身而起,一腳把薄被蹬出去了,又仰身抓了把靠枕,甩手揚了出去,衝跪在一旁的張飛大罵,“怎麽又是你打鳴?三花呢?”

    “昨天就被你吃了呀。”

    張飛看到四弟睡夢中溺水一樣的反應,非常滿意,開心的站了起來,提腿一撣褲子上的土,大大咧咧道,“騙俺白切雞的雞屁股比雞翅膀好吃,三花倆翅膀都進你肚裏了,你倒是找俺要三花?”

    “呸呸,一邊拍去。”

    屋外的晨光透過窗門射入,光柱一樣,光柱中的浮塵紛揚飄舞,居然看的很清楚。

    李軒微微仰身,伸手扇了扇麵前飛揚的塵土,手一撐榻爬了起來,一邊低頭在榻邊踢拉布鞋穿,一邊頭也不抬的問張飛,“那是三花?不是不讓你吃大公雞麽,你怎麽又把報鳴的大公雞宰了?”

    “沒母雞了呀。”

    張飛掐腰,理所當然的一抬臉,“大哥家雞籠都空了呀,俺看三花一個雞挺寂寞的,就把它送進了你肚子裏,與家人團聚了。”

    “放屁。”

    李軒正斜身撈布鞋後跟,一聽就不樂意了,轉過頭就呸張飛,“三花家一大半都在你肚子裏呢,你那麽好心,幹嘛跟我搶三花的腿?骨肉分離呀,你好殘忍。”

    頓了頓,四顧了一下,“大哥二姐呢?”

    “天不亮就去校場了。”

    張飛沒心沒肺的走到塌旁不遠的矮幾前,捏起李軒的早餐小饅頭就朝嘴裏塞,腮幫子鼓鼓道,“昨晚風大,大哥怕搭的棚子塌了,你剛睡下就走了。”

    李軒見張飛小手上上下下,一口一個,半藤籃小饅頭一句話的功夫少了一小半,嚇得趕緊過來一把拽過藤籃,伸手抓個小饅頭就塞進了嘴裏,瞪著眼怒視張飛,嗚嗚道:“我本算的是一月的消耗,可少算了你呀,我都以身作則隻吃小饅頭了,你居然連我的小饅頭都不放過。”

    “哼。”

    張飛吸允了下手指,撇撇嘴,“當俺吃不出羊奶麽?俺說你牽人家羊躲棚裏幹嘛,原來是偷偷擠奶。你居然吃白麵小饃饃,還加奶?是宣啊,俺一口能吃八個。”

    “你去死吧你。”

    李軒抱著籃子,抓緊時間塞小饅頭,一見張飛又盯著他懷裏的藤籃看,趕緊把藍裏剩下的仨饅頭一把抓起,一股腦的塞進嘴裏,瞪大眼衝張飛得意的搖頭晃腦,嘴裏嗚嗚。

    見籃子已空,張飛深恨之,遺憾的收回目光,又想起什麽,指了指李軒手裏的空藍,好奇道:“小弟,大哥說你從各家收磨好的麥,尋健婦廚娘,是為了給鄉兵做白麵湯餅?”

    “對。”李軒有點吃噎住了,走到一旁水缸,拿水瓢舀了口水通食。

    “那可是白麵啊。”張飛瞪大了眼,氣嘟嘟的,“咱們兄弟都吃不上白麵,給兵卒吃?”

    “正好大哥二姐也有疑慮,咱先去校場,小弟一並說與你聽。”

    李軒沒搭理咋咋呼呼的張飛,把撐衣架上的外袍一摘,邊穿邊朝屋門外走,“對了三哥,今天不該你演武麽?你怎麽不在校場?”

    “俺回來為你打鳴啊。”

    張飛一躥兩蹦的追上李軒,腦袋一撲棱,“知道你嗜睡,二姐讓俺回來叫你起。”

    “你拉倒吧。”

    李軒不屑的瞥了眼張飛,趟過碎石土塊都沒清理幹淨的劉備家院門,恨聲道,“你就是為了回來偷吃我小饅頭的。”

    “李君,早。”

    “張家三哥,起了?”

    “二位這是去校場吧?”

    “同去,同去。”

    張飛與李軒沿著村道,並肩朝校場的方向走。

    一出門,不少特意等待路旁的鄉民,紛紛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