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這人也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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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城上劉虞果然對起了暗號,當著數萬人的麵,認下了劉備這個親戚。

    李軒心內臉上皆是一鬆,衝城上拱手而拜:“玄德公亦不信忠義如公孫伯珪,會做出移天易日之獸舉。吾等哨馬新操,皆是拙於聞風探報的生手,探來的信報多有荒謬之處,驚擾了劉公,亦望公孫將軍海涵。”

    “哼。”

    城上的公孫瓚聞聲更是憤怒,方才劉虞大庭廣眾之下的一個“凱旋回軍”,就把他憋的鬱結於胸,現下連城外的豎子,都敢當麵辱他了?

    “你是何人?”

    公孫瓚惡狠狠的盯著城下護城河邊,一臉風輕雲淡的布衣之士,心中殺意騰騰。

    “賤名何足掛齒,沒得擾了將軍虎威。”

    李軒感覺昂頭喊著太累,伸手把胳肢窩裏夾著的鐵皮大喇叭,摘了下來,喇叭小口嘴上一捂,舉起大喇叭,衝城上怒瞪他的公孫瓚擴音,“將軍隻要記得我身旁之人,乃漁陽田豫即可。”

    說著,伸手一指身邊一臉崩潰的田豫,向城上欲噬人而食的公孫瓚大喊,“此子有布漢威於黃沙萬裏之抱負,卻連個探馬的信報都搞錯,真是彼其娘之。將軍要怪,就怪他吧。我可是投了將軍忠義一票呦,不客氣,將軍虎威,幽州鹹聞,草民隻求公孫將軍,莫要遷怒於我一個小可憐,就銘感大恩了。”

    大喇叭擴音之下,城上眾人皆聽個分明。

    城下喊話之人,雖俚語示人,卻暗藏機鋒,怕為的就是讓小吏兵卒,都能聽個清楚分明。

    這人雖布衣草履,腰無綬玉,可氣質太過迥異常人,簡簡單單的朝那裏一站,與士卒甚或一般州郡文吏的不同,就能輕易分辨出來。

    一般人當著幾十人說話且手心出汗,身子發僵,口沫發幹。這人當著數萬人軍前,卻拿著個大喇叭,一臉輕鬆愜意的嘲諷白馬公孫,這是誰想做就能做到的?

    這哪是什麽草民?

    至於人家為何不敢捋公孫之虎威,城上的州郡文武,皆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甚至連公孫瓚的麾下將校,也都了然於胸,人家都說了嘛,公孫之脾性,幽州鹹聞,說的沒錯嘛。

    眾人都知道公孫伯珪對州內有名聲的士人,是什麽態度,流放苦寒之地,貶謫褫職下野,殺之……

    那人家當然深懼在公孫瓚身前顯名。

    城下一席看似求饒的話,讓城上劉虞眉頭輕皺,陷入了思索,看向公孫的眼神越發莫名。旁邊的田疇卻是心神俱震,忙不迭的緊步走到一段女牆之後,瞪大眼朝城下猛瞅。

    此人之毒,讓田疇深懼之。

    先飛矛傳書,挑明了公孫梟獍之心,後寥寥數語,又把公孫瓚虐士的名聲,當著數萬人的麵釘死了。

    這是要對上生造猜忌,使其無上官敢用,斷其上升之路。對下阻其納士之門,使其無士敢效,還生生為公孫的勢力畫了個圈兒,一把推到士族的對立麵。

    這是要亡其於無形之中啊。

    這是幽州士人原本隻能敲邊鼓的事,居然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欲亡伯珪?

    他要仔細看清這狼心狗肺的家夥是誰,如無必要,今後萬不可輕易得罪。

    這人也太毒了。

    “豎子!”

    公孫瓚同樣氣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表露的是傾向,沒有壓迫哪來的反抗,沒有反抗哪來的鬥爭,沒有鬥爭領袖如何產生?

    沒有爭鬥,沒有威脅,沒有敵人,又要他這個領袖何用?

    沒有高門士族這個敵人,寒門庶人憑什麽聚攏在他的身邊?

    他是賤出庶子,家且不容,親父且不顧,他是靠予郡守禦車,在不幸中碰上了大幸,才出頭的。

    親父自家且賤他如仆,他又拿什麽出身與衣冠之士稱兄道弟,憑什麽去籠絡高門望族?

    有得必有失,他既選了結義於平庶,鬥衣冠士族,若再去討好士族,義從之“義”,還在麽?那隻會讓窮兄弟離心,軍心渙散。

    可他敵士族歸敵,鬥名士歸鬥,但那是姿態,是刻意顯露的傾向,是故意塑造的平庶之主的名聲。

    實際上,他虐的名士,沒一個有名兒的,不過是些隻會讀書的鄉下窮酸,小有名氣罷了。

    那些受害的名士,真正揚名,還要靠他流放,貶謫,褫職,打了板子之後,才打出來的名聲,是蹭的他白馬公孫,才起來的名聲。

    真正出身士族門閥,有硬靠的士人,有真才實學的名士,他虐過誰啊?

    他當初去盧植處學五經,便是嶽父指派的,他若真與士人不共戴天,又何必俯首聽訓?

    他本性是不屑士族高門,可還沒蠢到要殺士滅門的程度。有真才實學之士投效於他,他歡喜且來不及,又怎會輕易害之?

    他擺的是姿態,要的是虛行實名。

    可時下城外那個豎子,滿嘴胡說八道,居然把他的實名打成了實行,這不是要幫他揚虐士之名,把他放在火上烤麽?

    無緣無故,這個豎子,為何要害我?

    “逞舌豎子。”

    公孫瓚驚怒交加,舉起顫抖的右臂,虛戳護城河邊,還在對他謙卑遙拜的李軒,咬牙切齒的狂喊,“枉吾節於前,汙吾名在後,吾若不殺你,何顏苟活天地間?”

    “…靠,你有沒有搞錯?”

    護城河邊,李軒捶胸頓足,冤屈的悲呼一聲,大喇叭又是一舉,豎起一根指頭,衝城上公孫瓚狂喊,“小人可是投了將軍忠義一票啊!”

    頓了頓,又是一聲狂呼,“公孫將軍,莫非連忠義信服於你之人,都要殺之而後快麽?今若將軍行此不義之舉,他日必遭眾叛親離。小人為將軍計,還望將軍三思呀三思。將軍可以不愛我,但你要相信,我是愛你滴。”

    “豎子。”

    城上的公孫瓚聞聲眼前一黑,身子微晃,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眼睛冒火的伸手朝城下李軒一指,大吼道,“誰予我斬了此獠?”

    “末將願往。”

    “嘭”的一聲悶響,嚴綱直接從繩梯上跳了下來,揚聲請令。

    “落吊橋,開城門。”

    公孫瓚衝左右大吼一聲,對請令的嚴綱大聲道,“予我拿此獠人頭回城。”

    “尊令。”嚴綱抱拳領命,轉身欲去。

    “嚴校尉且慢,主公。”

    一旁的關靖突然上前,低言出聲道,“可點兵馬齊出?”

    “不用。”

    公孫瓚尚未回話,嚴綱就怒瞪了關靖一眼,憤聲道,“吾單人獨騎便可。”

    方才拔矛不出,已讓突騎中以勇名著稱的他,羞怒不已。

    時下城前僅四騎,若還要提大兵而出,那真是沒臉見人了。

    “可…”

    關靖抬頭看了眼深楔入城磚,仍未取下的丈八蛇矛,又擔心的看了眼城外小毛驢旁站著的黑張飛,眼中閃過一抹憂慮,臉上卻突然一笑,對嚴綱道,“來人有馬,落橋慌躥,怕追之不及。嚴校尉且待我留他一留。”

    嚴綱正詫異的功夫,就見關靖傾身朝城下,護城河邊站著的李軒,揚聲大喊:“君末逞口舌之利,且自行退去,饒你不死,若再城前鼓噪,將軍隨意遣一小卒,就能陣前斬了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黃口孺子。”

    “那可正好。”

    城外李軒聞聲哈哈大笑,舉著喇叭又是狂喊一聲,“我家隨意一丫鬟,就能陣前斬了將軍麾下任意一小卒。”

    說著,又是似惋惜的舉著喇叭大叫一聲,“可將軍麾下士卒皆乃官軍吧?公孫將軍之私怨,何故擅動公器,豈非公私不分?

    況且,自古民不與官鬥,我家丫鬟要是把將軍家小卒砍了,將軍豈不要誣我等造反?將軍可以不仁,我卻不可陷將軍於不義,怎可讓將軍行差踏錯?小人再勸公孫將軍,三思呀三思。”

    “…快開城落橋。”

    一席話,把公孫瓚激的雙眼冒火,不願與城外豎子做口舌爭,隻是催聲快快落栓開城。

    “我與你私怨邀鬥。”

    嚴綱衝城下大吼了一聲,“嚴某不欺那黑廝無兵刃的便宜,待斬了你,再空手擒了他便是。爾等若有大將,快快遣上來,莫要等我下去,方做鼠竄。”

    “喵。”

    李軒舉起一小爪,衝城上虛撓了一下,嘴裏“喵”了一聲,哈哈大笑:“頭回見貓捉老鼠,還要跟老鼠套近乎,不讓老鼠逃的。好了啦,老鼠讓貓就是,我當看你不見。”

    說著,又樂出了聲,學著記憶中簡家歌舞伎甩水雲袖的樣子,來了個馬踏飛燕的造型,單腿一蹦,半空抬手朝城上一甩袍袖,落地後雙手一蒙眼,原地邊轉圈邊嘻笑,“躲貓貓,躲貓貓……”

    一跳忽覺很開心,一時竟是樂不可支,他也不管正處兩軍陣前,原地扭來扭去,陣前獨舞一般,一副自得其樂的銷魂樣子。

    “…啊!”

    城上一聲怒吼,女牆後的嚴綱不見了。

    少傾,城門開,吊橋落,一前三後,四騎出城。

    打頭的嚴綱手持一杆卜字戟,胯下一匹紫騮,一馬當先。

    過吊橋時,一帶韁微側馬身,揮戟令身後三騎留在城下。

    之後,單人獨騎,縱馬馳過吊橋,直向李軒等人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