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一杯水,二杯水,公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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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

    宋丹老實答應一聲,沒敢亂套近乎,老老實實的牽馬進了“度假村”。

    度假村占地極廣,圈了片天然的小溪濕地,平矮的“人”字形帶廊道的長屋外,是大片的草場。

    草場上有辟的操場,球場,跑馬場,豎著單雙杠等器械,人馬障礙。

    操場上沒幾個人,倒是有幾個拄著拐的傷兵,在護士的陪伴下,來回的溜。還有包著腦袋缺了胳膊的倒黴蛋,騎馬散步。

    宋丹把大棕馬在東棚關好,馬料放完,一出來就知道為何“傷兵營”內外布的有明暗哨了。

    仙帥來了。

    怪不得門口崗亭的軍痞哨長來了句“我知道你哪的”。

    大多袍澤都不知道他是哪的,真知道的隻會忌憚,宋丹就是知道人家真知道,且對他隻有不耐煩,才老老實實的,附近肯定有大頭目出沒。

    他看出來了,那些都是警衛旗的人。

    除了護衛軍旗與烈士,有警衛旗出沒的地方,肯定是在警衛。

    軍痞哨長對他不耐煩很正常,軍內絕大多數士卒,都不知道“警衛旗”實際並不屬於軍隊,真正隸屬的是不存在的部門“百樂門”特務處。

    而關丹來自與“百樂門”不太對付的地方,一個絕大多數士卒同樣不知道,卻是存在的秘密部門,北方軍軍事情報局,第三海軍特科。

    關丹實際是高句麗人,軍銜是北方軍中裏長級都罕有的尉官:少尉。

    他的“戰友”,就是在高句麗執行偵查任務時,受的傷,以另一身份轉往燕歌救治。

    關丹所在的軍事情報局,與百樂門是不太對付,可兩個部門對某個人都不敢乍翅,那就是創立了這兩個部門的人。

    也不光是權勢與恐懼,更因為尊敬。

    實際越是城府深,心思複雜,越是對北盟了解深的人,越是明白。仙帥才是北方軍的締造者,北方聯盟的創立者。隻要仙帥想,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其成為北盟之主。

    可是沒有,百樂門與軍情局的骨幹,都是仙帥一手培訓出來的,麵對心思複雜的特務,與訓練北方軍新兵是不一樣的。

    所以,在培訓與私下相處的過程中,仙帥曾經開誠布公的談過這個問題。

    我們為什麽在一起,我們究竟想要什麽。

    若是不做皇帝,就不能發揮自己的能力,那一定不是皇帝錯了,是體製錯了。

    隻有固化階級的體製,才會有人在體製外造反。因為有造反的需求。

    隻有唯上命是從的體製,才會有人在體製內篡權。因為有篡權的需求。

    與忠不忠無關,與道德無關,這是需求決定的。

    有需求,就有供應,你需要神,我神都造出來,供應給你。

    怎麽沒人造苦力的反,篡奴隸的權啊?

    民恨官,是官被壟斷,官貴,是壟斷了權力。民仇富,是自己不富,是沒有富的機會。民恨官,是想當官,想要權力。造反,不就是為了權力麽?

    誰渴了都想喝水,卻一杯水都喝不到,那當然受不了。

    有一杯水試試,一民能有一杯水,即便讓人民一人一票,選皇帝,一半的人根本就沒興趣,一杯水下去,造反的需求就沒了,那杯水就叫民權,人的權利。

    別說造反,再給二杯三杯試試,對水的需求沒那麽多,就會被撐住的。人是盛器,大小不同。天子連皇帝都不想幹,就是被水撐住了。

    為什麽非讓天子做明君,一杯水又一杯水,這是要幹什麽?

    為什麽非要給民一杯水又一杯水,不怕撐著?

    把天下的水,匯集到一個公共池,讓渴的自己取不就行了?

    能力與責任才是取水的盛器,沒那個能力,擔負不了責任,讓個念經的當縣令,用上命確保一頭豬鹽鐵專賣,都能坐擁億萬,那隻會浪費天下之水。

    公共池塘一幹涸,有能力當將軍的在賣私鹽,有一縣之才的在扛包,汗流浹背的看著念經的縣令在吟詩作對,渴的受不了,那當然要造反。

    大漢就不是天子錯了,宦官錯了,外戚錯了,是想讓人造反的體製錯了,標準錯了。求的不該是換個明君,把宦官殺光,把黑鍋都推到天子,宦官,外戚身上,而是換更好的標準,越來越好的標準。

    仙帥不止一次的強調,北方聯盟是共和,北方軍是體製軍隊。即便是諸侯,也是諸侯的共和。即便是兵為將有,也是諸侯共商的標準體製下,確立的兵為將有標準。

    隻要是我們共同確立的標準,不管它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是對的是錯的。我們隻共同遵守,捍衛我們共同商定的標準。

    一州一郡之長,自治都沒問題。州軍隻效忠本州,隻歸州長指揮,都沒問題。諸侯再多,權力再大,彼此爭權奪利都沒問題,隻要我們是一個聯盟。

    隻要遵守共同的盟約,共商確立的標準,內部爭權奪利是好事,那會促使我們不斷修改完善更新標準。越競爭科技發展越快,富裕程度越高,文明程度越高。我們的聯盟就越是強大,我們就越是自由。

    相反,若是不能做皇帝,就不能發揮自己的能力,就不能爭,話都不能亂說。那證明除了皇帝,其他人全被禁錮了,非做皇帝不可嘛。

    因為皇帝最自由,想說啥說啥,說啥都是憲法,那除了甘心為奴的人,追求自由的人,肯定要造反。

    皇帝不光是天子,一軍之中,將就是皇帝。一什之中,什長就是皇帝。一縣之地,縣令就是皇帝。一裏之地,裏長就是皇帝。一族之中,族長就是皇帝。連一家之中,都是父父子子,那就隻有老子是皇帝。

    那老子就要做皇帝,有能力有抱負的人,誰他媽願意做孫子?

    若一盟之中盟主就是皇帝,如何不讓想要做老子的人造反?教人忠君愛盟,天天念經?

    那又何必創立什麽北方聯盟,直接造反,直接效忠天子,唯上命是從不就完了。反正就是朕即國家,就朕說了算,那又何必要變?

    仙帥強調過,他什麽問題都可以商量,隻有大夥說了算的原則,沒得商量。即便是大哥劉備哪天要做寡人,要把盟約賦予的權利收回去,要削藩,都沒得商量。

    因為不是不能收回權利,不能削藩,而是不能由一人決定,想收回權利就收回,想削藩就削藩。

    因為立的盟約就規定了,要大夥說了算,大夥說對就對,不對也對。大夥說不對就不對,對也不對。

    這才是原則,這才是道德,這才是正義,這才是政治正確。

    “這個原則一旦動搖,我的命都要看獨夫的心情了。你們既然已經保障不了我的權利了,我又憑什麽保障你們的權利?”

    仙帥曾坦率的說過,“要有那一天,那對不起,我的權利從哪來,就向哪效忠。我的權利來自我們,我就向我們效忠,來自獨夫,我就效忠獨夫。冤殺了你們,別喊冤。

    因為有人要剝奪我們共同的權利,毀掉我們共同確立的盟約時,你們沒有發聲,沒有抗爭,讓獨夫得逞。別指望我挺身而出,為你們抗爭,我的膽小是出了名的。

    我們共同的權利,不是要我們來捍衛,是‘我’來捍衛,有一個‘我’退,又一個‘我’退,我一看要敗,肯定也退。你們放心吧,論陣前撤退,誰也沒我退的快。

    既然‘我’不把我們共同的權利當回事了,當共同權利受到傷害時,你選擇了懦弱,甚至你就是傷害共同權利的人。不讓隨地吐痰,你非要吐。不讓裏長幹涉伍長任命,你非要幹涉。允許士兵反對,你不許反對。那你被人吐,被人幹涉,不許反對的時候,也別指望我為你做主,那我們就一起承受罪由喜惡判的結果吧。”

    “既然盟內的事時下還是大夥說了算,我為什麽非要做盟主不可呢?”

    “若我自己都自恃本事大,就必須當皇帝,又憑什麽不讓本事比我更大的當皇帝?反正就是要情緒不要秩序嘛,我以為如何就如何,我們若還是按情緒辦,又拿什麽來建標準文明?”

    “我要幹什麽,就拉更多的諸侯支持我不就行了?盟主都得聽我的呀,我光明正大的架空我大哥,還讓他無話可說,有問題麽?我自己都被架空多少回了?”

    “‘仙帥’的諢號不就是食堂來的麽,教會了廚子,食堂就把我架空了,嫌我指手畫腳,用個帥號把我架上來了。那意思采購啊,招人啊,帶廚子啊,就不勞大帥了唄。”

    “我再對廚子黑錢,權力喪失,痛心疾首沒辦法呀。廚師長,大廚,副廚,幫廚,學徒,紅白案,已經形成上下階層與派係同盟了。撤個白案大師傅試試,他能拉走一幫徒弟,讓食堂癱瘓,包子都沒人包。”

    “我當然可以毀約,就不讓廚子拉幫結派,讓所有人都聽我的,想撤誰就撤誰。可那也把廚子的權利與精氣神抽走了。”

    “我的權力是保障了,可食堂也完了,一堆行屍走肉做出來的肉,吃都能吃出來一股腐朽的味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