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 這些人在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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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起佃戶,處處要與佃戶表現不同,欺壓佃戶的是下人。”

    賈詡是累世將門子,真正的世家子弟,一臉坦然,“在我們眼裏佃戶是財產,是為我們種地的而已。

    我們的族學不拒絕佃戶子弟,盧師講學,可曾拒過三教九流麽?

    真正不想佃戶家孩子來上學的,恰恰是那些下人。恐懼的是這些人,是他們怕被離他們近的人替代,我們怎麽會怕佃戶替代下人呢?

    民離我們太遠了,差距哪是一代兩代就能追上的。佃戶好了,我們隻會更好,佃戶多,我們少,差距隻會越拉越大,能者上庸者下的上下過程,會被頻頻替換掉的隻是下人,是這些人在恐懼,你真的想用這些恐懼的人,來代替士族麽?”

    “我是士族麽?我與大多數有何不同?我就不感同身受了?”

    李軒傾身為賈詡斟滿一杯,臉上頗為自嘲,“進涼州時沒多想,立住了才有時間想想,想想我為什麽要進涼州,就是因為‘幽州名帥’的虛名啊,就是為了在羊前炫耀,讓百姓稱頌啊。”

    說著,又是似笑非笑的望著賈詡,“我與剛從大多數中脫穎而出,渴望對大多數炫耀,從而得到讚同的人,有何不同?我是不是感同身受啊,是不是有人要捧殺我啊,裏麵有沒有你呀?”

    賈詡就笑,輕綴了一口茶又放下,慢條斯理道:“大家族出來的子弟,也是渴望做出一番事業,得到父輩的讚同的。對大多世家子弟來講,最大的敵人,一輩子的對手,通常就是自己的父親。你好大喜功,渴望得到稱頌,希翼青史留名,與渴求父輩認同,有什麽不同?”

    說著,看著李軒又笑,起指輕搖,“你出身不明,就是對我,你也不說。怎能不惹暗地裏諸多猜測?北方聯盟說是係於你一身,恐怕玄德公都要認同吧?那你又怎能不引人試探,就連你大哥,麵對旁人對你的試探,也是好奇居多,可見便是你大哥,照樣號不準你的脈。你人太邪,摸不清你的出身,你對士族的真正態度,你以為像是荀彧那樣的人,敢合族投效?不怕你專坑自己人呀?”

    “這麽說,我被誆出來,還是各方共同的意願了?”

    李軒感覺很稀奇,“原來你不是與中聯儲的商賈站在一起,你是與盟內盟外的天下士族站在一起,就為了試試我的成色,摸摸我的態度?你們無聊不無聊啊?試出來了吧,成色不咋地,稀裏糊塗就被調動出來,跟著感覺走了。態度呢,試出來沒?”

    “我是與你站在一起,希望你與贏站在一起,至於什麽士族不士族的,士族多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賈詡避重就輕的狡猾一笑,腹語保的是士族天下,卻非哪家哪姓,“我隻是怕你把天下士族全視為敵,存著有朝一日一舉顛覆掉士族,全讓下人頂上來的念頭。”

    “你怎麽會這麽想?”

    李軒一臉驚詫,“我怎麽會對士族不利。”

    “你瞞不了我,曹阿瞞藏的比你還深呢,你隻是比他能忍住氣,論藏你差人遠了。你不該傳我混合博弈論與架構學的,你雷埋在哪裏,當我不知麽?”

    賈詡的表情依然平靜,平靜到漠然,“若你以士族門閥為敵,取天下起碼多十年。若你得天下之後,再卸磨殺驢,除了造成道德崩塌,隻會政亡人息。你活著的時候,那群從泥腿子裏脫穎而出的新貴,當然隻敢對拉他們上來的你山呼萬歲。

    可是,隻要你一閉眼,那群下人馬上就會原形畢露。下人就是下人,骨子裏就賤,即便你死了,那群下人都未必有反你的膽,可卻能篡改你的一切,並把篡改後的一切,全賦予你呀。與至聖先師一樣,你就隻是一個為他們篡權提供合法性的牌位了。

    照我看哪,當年你為我描繪的藍圖,甭管是否是你的真實想法,咱就按那個辦吧,我全家都壓進來了,你就別再搞什麽幺蛾子了。就以士族為主,我為輔,取天下,在運動中完成以我為主,士族為輔的轉化,就行了。你要存了把士族全幹滅的心,我可真不跟你幹了啊。

    你對自己的藍圖沒信心麽,義務小學校,圖書館,科技館是白建的麽,報紙是白辦的麽?讓基數自然擴大,循序漸進的去改變自然會被改變的天下,就行了。

    你本是贏定了的,隻要你的農業規劃與教育體係鋪設可以實現,我推不出如何讓你敗的方法,這就是為何我要提前拉著涼州鄉親與北盟先綁上。

    你本就可以勝了,何必非要再尋求大勝?你若隻求勝,身前身後名俱在,可十代榮寵不衰。可你若再求大勝,那就盛極而衰,你最多勝在生前。

    我就不信你的後代能像你一樣,不退化。我們的世代富貴,是要有一定的不公平來保障的。

    你若非要弄成公平無比,對我們就是最大的不公,那你與士族的矛盾就不可調和,那我最擔心的事就會發生,可就是讓你勝了,又怎麽樣?

    你最多勝在生前,你以為那些從你義務學校出來的人,會感激你麽?

    那些因為你才讀的起書,才有機會告別愚昧,才有機會告別一世又一世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人,會感激你,回報北盟,回報免費教他們知識的義務學校?

    那些人隻是被你強行公平了,是拔苗助長才擁有的所謂權利。

    正像民裏中的十三人自治委員,正像是民裏的立法權,正像是讀書上學不要錢。這好不好,這當然好,可這不是他們自己奮鬥出來的權利。

    每到災年就放糧,每月定期發錢糧,讓人衣食無憂,這種不求回報的賜予,這種庇佑,真的是善麽?

    你若願與士族妥協,你的這種庇佑才會延續下去,這種賜予的權利才能更好的延續。

    你允許士族享受一定的不公平,士族就願意讓本沒資格享受權利的人,繼續享受不應有的權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