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山雨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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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呐呐道:“香香,你……怎地在佛祖麵前說出這等心願來?”
香香垂頭不語。我歎了口氣,覺得有些話再不說清楚確實不行了,於是輕聲道:“香香,是這樣的。我自從出獄後,患了失憶症,早已不是你從前喜歡的李岩了。你不是也說,我現在象個油嘴滑舌的混混嗎?你說得對,我如今確實就是個混混,不值得你喜歡,更不值得你托付終身……”
香香卻輕輕地說:“岩哥,我那是開玩笑的。其實我喜歡坐牢前的你,卻更喜歡眼下的你。”
什麽?”我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玩笑開大了吧:“可是……你前幾天……不對啊,你怎麽會喜歡我如今這個樣子呢?公主喜歡混混,聽起來都匪夷所思。”
香香的頭垂得更低了,象是正在虔誠祈禱,口中卻輕輕地說:“我也說不清楚。隻是,我聽了你那些油嘴的話兒,心裏卻甜甜的,老也忘不了那些話兒。你雖然孟浪了一些,但這世上,卻隻有你這一人如此對我。我這顆心裏,怎麽都放不下你。後來我回京城,向皇兄求情,讓他招安你,皇兄於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又派我來中原尋你。我開始不知道皇兄的真實心意,心中頗有些慌亂,想不到他竟在信中對你提起娶我的事,看來皇兄心性真的變了,竟肯成全我們。我……這心裏好快活,隻求佛祖垂憐,不要再生什麽枝節。”
我聽著香香的傾訴,心中方寸大亂,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聽到她其實更喜歡穿越後的李岩,我頗有些意外,心中暖洋洋的,卻又有些矛盾。但當聽到最後兩句,我心神一震,急忙說:“香香,你皇兄信中其實根本沒提我們兩人的事,我那是開玩笑的。”
香香霍然抬起頭來,狠狠瞪了我一眼,隨即卻微笑道:“你就是這點不好,天大的事,也敢瞎說。不過,我倒希望,你能說中我皇兄的心思。”
我望著香香迷人的微笑,心思卻飛到我對紅娘子說的那句“你放心”的承諾上去了,我想了一想,認真地說:“香香,你是長公主,我是反賊,就算我受了招安,也還是配不上你,你皇兄不會同意的,滿朝文武也會反對的。”
香香的眼睛卻笑成了兩彎新月,信心滿滿地說:“不妨,皇兄那,有我呢。至於那些臣子們,還不都聽我皇兄的?”
我看著眼前被愛陶醉了的美麗姑娘,心中說不出的迷亂,掙紮著說道:“香香,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你可得想清楚了,我是個混混,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香香垂下頭去,輕聲怨道:“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是嗎?好,我說。我被你抱過親過,早就是你的人了,能不跟著你嗎?就算你是混混,或者是乞丐,那又有什麽關係,我早已下定決心,今生……非你不嫁。”
我心中一震,猛然省起古代女子和現代女孩之間不可渝越的那條鴻溝,這摟也摟過了,親也親過了,在現代是說分手就能分手,在古代卻是等於宣告了女方的死刑。如果我這時還敢拒絕香香,她不尋死才怪。隻是,隻是我若接納了香香這位公主,按明末的製度,必然不可能再娶其他人。就算能娶,以紅娘子那性格,也不可能容忍一夫多妻,我必然會辜負紅娘子的心意。那份心意,紅娘子雖然沒明確說出來,卻已在洛陽之夜透出端倪,更已在開封之夜的那句“我恨你”中顯出真身,我不是白癡,當然能猜出,也願意接受。而且,我酒醉後也曾兩次對紅娘子魯莽過,對這份情,我又該如何處理?難道紅娘子就不是古代女子麽?難道紅娘子就能任你張遠航這般欺負嗎?張遠航啊張遠航,你招蜂引蝶,真是該死之至!
我正在胡思亂想,香香又加了一句:“岩哥,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這麽喜歡一個人,可是在牢裏看到你快被餓死時,我竟鬼使神差地為你在手上劃了那一刀,這樣的事,我以前想都不敢想。可是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了,我既然這麽喜歡你,那麽,不管你今後變成怎樣一個人,怎麽待我,這一輩子,我都認了。”
我心中一熱,心弦處似乎被什麽東西觸了一下,不安地悸動了一下。張遠航,你瞎想什麽呢?放著眼前屈尊身價來全心全意愛你的長公主不要,放著能為你割肉的深情女子不要,卻去想那心意莫測、始終若即若離的紅娘子,你有毛病啊?除了劉姍,你還會真正愛上誰嗎?不如找一個愛你的人了此一生吧,能找到一份亞愛情,你已經是走狗屎運了!至於那紅娘子,反正也沒有明確說過喜歡你,你就裝蒜冷處理好了。萬一紅娘子以後肯委屈一下自己,你再想方設法爭取一夫兩妻吧。
雖然這不過是自我安慰,但此刻我已麵臨非此即彼的選擇,明日事來明日憂,也許總會有辦法的。我吸了口長氣,心中已有了些計較,卻仍作了最後的確認:“香香,你真的確定,你喜歡出獄後的我嗎?盡管我是這麽樣一個混混。”
香香認真地望著我:“岩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如今的你,有抱負,有作為,有擔當,處處透著大氣。你賑災放糧,劫富濟貧,為天下百姓作主出氣,雖然有些胡來,不象以前做舉人時那麽斯文,但比你入獄前做得更漂亮,更腳踏實地,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還有,你有情有趣,能體貼人,這有什麽不好?雖然你俏皮話一大堆,但卻不是那淺薄之人,更不是混混。以前的你,象是畫上的英雄,可現在,你卻是活生生的好漢呢。在佛祖麵前,我可不敢說謊,我真的喜歡你這樣,不騙你。”
香香的話越說越輕,到最後幾不可聞,聽在我耳中,卻有些驚心動魄。我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好,這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了,心中不由陶醉起來,口中卻說:“香香,你說的不是我吧?我怎麽覺得,你是在說關公……”
香香嘴角微微一勾,卻不理我的調侃,又輕聲說道:“岩哥,以前你在聚寶崗說過,你很喜歡我。到如今,你這份心意還沒變吧?你該不會是……和紅娘子姐姐好上了,變心了吧?要不然,你今天怎麽老說這些奇怪的話兒?”
我心神一震,立即嚴肅地回答道:“香香你說什麽呢?我李岩對你真心一片,從未更改。此情天地可鑒,若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雷劈。”賭咒發誓這種事,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古代人對此迷信得很,但我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怎麽會把發誓這種荒唐的事情放在心上呢?何況,我是以李岩的名義起誓的,這誓言跟我張遠航有什麽關係?
不料我話音剛落,天空一道閃電劃過,隱隱一聲悶雷炸響,大雨竟戲劇性地傾盆而下,轉眼間便把我們淋了個透濕。香香一聲驚呼,忽然張開雙臂攔在我麵前,仰頭對著如來佛的雕像急切地念叨著:“佛祖,岩哥是說著好玩的,你別罰他,千萬別罰他。你要罰,就罰我吧,是我惹得他說出這般不知輕重的話來,惹佛祖你生氣了。”
香香的話雖輕,卻如驚雷一般,讓我羞慚得無地自容,感動得無以複加。望著香香被雨淋得透濕的背影,在風雨中顯得那麽單薄,卻不顧性命地護著我,象一隻母雞為了保護小雞,在勇敢地麵對著一隻雄鷹的利爪,盡管,這雄鷹並不存在,隻是她假想中的天怒。我眼眶一熱,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親隨們這時已蜂擁而至,紛紛將雨傘撐開在我們頭頂,但顯然,這已經太遲了。山雨實在是太牛了,牛得不符合常規,早把我們澆成了落湯雞。
我們狼狽地往山下走去,但這雨越下越大,我們隻好在附近找了些民房,進去避雨。我和香香進了一個獵戶家裏,四處看了看環境,確認安全後,香香讓親隨們去別處避雨,親隨們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聽從了香香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