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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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兒是荷畔翠鳥成妖,曆經千年苦修,得了曼妙女兒身。

    她的居所是一池荷塘,繁星當空時,浮萍清淺,白荷映月,這裏似乎美過天堂。

    寒九回來了,額眉間有隱隱雪霜,他隨手摘下一片荷葉,將自己包裹的很嚴實,倦意十足的閉上眼睛:“天下最暖的被,就是翠姐姐的荷葉。”

    心眼十足的小頑皮,臨睡覺前,還不忘討好我一句。

    翠兒輕笑,飛舞彩袖,幻化出一團妖氣護體,將寒九護在其中。

    在寒九睡相安然時,翠兒才略微放心的踏風淩空,飄飄離去。

    今夜,為了寒九安危,翠兒要見一見妖王。

    每逢月光最美時,是群妖修為進境最快時。

    妖王借著星月精華,正在滋養妖靈,卻被翠兒打擾。

    翠兒有千年修為,在人間而論,已可以被世人吹捧為與天地同壽,但在妖界,隻如繈褓中的嬰兒。

    沒人知道妖王曆經過多少歲月,他的修為深不可測,看上去卻隻若中年模樣。

    見到翠兒來訪,妖王以香茶待客,關切相問:“翠仙子深夜找我,是有什麽急事?”

    “向妖王討教一個疑問。”翠兒不繞圈子,直說來意:“妖能幻化人身,人能入妖嗎?”

    聽了翠兒的問題,妖王立即知道她的來意,他皺起眉頭:“妖界不能庇佑寒九,翠仙子還是將他送回人間吧。”

    這是拒絕的話,卻沒能勸退翠兒,她飲半盅茶,低眉輕辯:“如果寒九有資格將血抹在妖幡上,妖界就應該庇佑他。”

    翠兒說得合理,妖王也不能否認。

    妖界有一麵妖幡,歸妖王持有,每隻妖能修成人身後,在經過一次走過場式的演武,就能將自己的血抹在妖幡上。

    這對妖來說是榮耀,也是被妖界承認的憑證,從此後受妖界的庇佑。

    聽過翠兒的述說,妖王隻能苦笑,他甚至不忍心對翠兒說出下麵的話:“下次演武,是磨盤牛守關,他的一隻眼睛,就是被人打瞎的,所以。”

    妖王說了半句話,翠兒聽懂了。

    磨盤牛對人恨之入骨,他若與寒九演武,絕對不是走過場,而是會將寒九砸成肉醬。

    “花狸貓兒生得漂亮,一雙媚眼尤其勾魂,現在已有靈性,再過十年,也許就能修成人身。”誇了花狸貓幾句,翠兒輕問妖王:“我看她與寒九情投意合,若她嫁給寒九,寒九自然就是妖之夫君。”

    聽了這些,妖王沉下臉色,隔空施法,收回翠兒的茶杯,冰冷的一句:“若真是這樣,寒九會連累花狸貓兒,讓她也沒有資格將血抹在妖幡上。”

    糾纏到這裏,已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翠兒婷婷起身,幽幽一句:“看來,留給寒九的路隻有一條了,打敗磨盤牛。”

    在離去前,翠兒對妖王輕輕一笑:“你是妖王,希望能言而有信。”

    也許,翠兒從頭到尾的計劃,就是想讓寒九打敗磨盤牛。

    之所以繞一個圈子,是想堵住妖王的嘴,也為寒九搏一個機會。

    回到荷塘後,寒九依然睡得香甜,翠兒看著他稚嫩的睡相,心裏隱隱泛起苦澀。

    寒九,對不起,從明天開始,翠姐姐要逼你練功了。

    你若不肯回人間,這就是你唯一的活路。

    星夜漸漸褪去華彩,換來東方絢爛朝霞。

    暖陽曬透荷葉,寒九自沉睡中醒來。

    這麽好的天氣,花狸貓還在睡覺嗎?

    小孩子玩心極重,不顧洗臉就想跑出荷塘。

    剛跑出十幾步,耳後傳來一聲輕問:“寒九,你去哪裏?”

    回頭見到翠姐姐,永遠美如仙子。

    寒九收住腳步,有些扭捏。

    昨天重返妖界,見到夥伴們,一時欣喜過頭,竟然忘了把初次元陽分享給翠姐姐。

    現在想提這件事,又不知從何說起。

    翠兒見到寒九低下頭,隻以為他是因為貪玩而愧疚,本想安慰他兩句,卻終究咬緊紅唇,狠心說著無情的話:“從今天起的十年內,你不許離開荷塘半步。”

    十年?

    不離開半步?

    如果是這樣,荷塘於寒九而言,再美也如囚籠。

    翠兒轉過臉,不願讓寒九見到她冷麵如霜的樣子。

    寒九愣住,鼻子微酸卻強忍難過,問聲如此羸弱:“翠姐姐,我做錯了什麽?”

    翠兒依然不看他,話音變得更冰冷:“你是人,是眾妖想吞入腹中的血食,你在妖界裏亂闖,每刻都有性命之憂,我留你在荷塘十年,是要教你自保的法術。”

    一夜之後,寒九覺得翠姐姐變了。

    近在咫尺,卻冰冷陌生。

    “妖想吃我,是妖的錯,我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麽要懲罰我?”寒九眼眶泛紅,倔強的抬起頭:“這不公平。”

    “你跟我談公平?”

    翠兒婷婷轉過身,見到無助的小小寒九,稚嫩的臉上盡是悲傷。

    寒九,我在說無情的話時,何嚐不心痛?

    “你是人,生命幾十年。”翠兒唇角酸澀,眉目苦楚:“我是妖,也許幾千年,你我總有離別的一天。”

    說離別時,翠兒已滑落眼淚,強撐一朵苦笑,繼續說著無情:“你活十年,或者百年,對我來說,隻是彈指之間,我何必多事拘束你呢?”

    淚珠滑落香腮,滴濕繡鞋尖,翠兒再次轉身,憐音徒增寂寞:“寒九,你我之間,不要再有牽絆,這樣對大家都公平。”

    不再牽絆?

    從撿到寒九的那一刻起,已經注定不可能了。

    “翠姐姐,十年之內,我不出荷塘半步。”寒九挺起胸膛,像無畏的英雄:“我不怕妖想吃我,我怕再惹你流淚。”

    這是寒九第一次立下誓言,他會用生命守護它。

    暖日映亮花瓣上的朝露,與翠兒的淚水一樣晶瑩。

    翠兒牽著寒九的手,婷婷蹲下,平視倔強的孩童:“寒九,你是人,本應該學仙術,但我是妖,隻會妖法……”

    話到半句,寒九立即接言:“翠姐姐,隻要是你教的,我一定能學會。”

    天地廣闊,神通無邊無際,但翠兒隻有千年修行,極少遊曆他方。

    對於翠兒來說,妖界就是天地,她並不知道,人如果學習妖法,會中妖毒。

    所以,在荷塘十年中的第一天,翠兒教給寒九妖氣吐納,已將妖毒種入寒九的身體裏。

    從清晨練到夜黑,寒九已經渾身冰霜,他早已冷到骨頭裏,但倔強的不對翠兒講,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在荷畔。

    半夢半醒之間,聽到身旁有熟悉的聲音,它們都來了。

    花狸貓依然搶了最好的位置,蜷縮成一團毛茸茸,睡在寒九的肚皮上,給了寒九幾絲溫暖。

    彩翼鳥站在寒九的肩膀上,它在對寒九說著悄悄話:“翠兒姐姐說你練功辛苦,讓我們進荷塘陪你玩一會兒,她對你真好。”

    碧竹蛇盤在寒九的手臂上,冰冷無言。

    胖刺蝟不能擠到夥伴中間去,隻能憨憨的窩在寒九耳旁,盼望著笑:“寒九,十年以後,也許我就能幻化人身了,我一定要變一個和你一樣英俊的少年。”

    夥伴們都擠在一起,盡管骨節間的疼痛入髓,也讓寒九的心情舒暢。

    花狸貓舒服的撐了一個懶腰,半眯著睡眼,依舊奶聲奶氣:“我倒不太在意容貌,因為我知道自己一定漂亮。”

    夥伴們被花狸貓的自吹逗笑了,它雖然說的很高傲,但也一定是事實。

    所有人都相信,它能幻化人形時,一定是美豔可與明月並肩的少女。

    開心的同時,大家也都擔心,翠姐姐如果知道,它們每晚在汲取寒九的初次元陽,會不許它們再進荷塘。

    於是,和寒九睡覺這件事,成為夥伴之間的秘密。

    一睡便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