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所以淡雅，是因為月亮離人很遙遠。

    近在咫尺的月光雖然美不勝收，卻有一點點耀眼。

    蒼白男人忍著刺目，認真的看向扇子裏的月光深處，除了完美無瑕，他還看到了一片樹葉。

    一片像鏡子一樣光潔的樹葉。

    樹葉在月光的輝映下，照亮了蒼白男人的臉，幾乎將他映成透明的。

    “怎麽會這樣？”

    蒼白男人想逃，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頭頂有一片鐵鏈編織成的網，他四周有一支火焰厲箭圍繞成的火海。

    鐵鏈和厲箭，是從傍邊裝著骷髏的籠子裏打出來的。

    骷髏居然活了，一個是手執火紅赤弓的俏麗女子，一個是舞動鐵鏈的冷峻少年。

    “你們……”

    蒼白男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還沒能問出心底疑惑，已經被白雲編織的牢籠困住了。

    “你說的沒錯，每個人都有恐懼。”彩漣漪現出倩影，笑看籠中的蒼白男人：“所以，你也被自己的恐懼鎖住了。”

    “你死了，你已經死了！”蒼白男人看著彩漣漪大喊，無論他怎麽撕扯白雲，也掙不破恐懼牢籠。

    花半月將綠葉從扇麵上吹走，輕輕一笑：“這有什麽奇怪的，你之前看到的隻是幻象而已。”

    綠葉在雲層上飄渺，漣漪調皮，翩翩躍起，將葉子拈在指間。

    她看著葉子，輕輕讚歎：“沒想到一片葉子這麽了不起，能照出心底的恐懼。”

    “如果不是這麽了不起，我們也不會被鎖進牢籠。”花半月合起折扇，指著白雲籠子：“他也不會被鎖進籠子。”

    “不可能，這不可能！”蒼白男人不肯服輸，他急急追問：“你們怎麽知道葉子是恐懼之門？”

    “答案太顯而易見了。”花半月不急不徐，風度翩翩：“九層山這麽大，唯有這片地麵上一片風景，你卻偏要久居白雲之上，就是不想看見地麵上的某些東西。”

    “我們從山腳一路走到山腰，隻有這裏的樹枝長葉子，葉子像一麵麵小鏡子。”漣漪接過話頭，俏皮的繼續說著：“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種葉子叫恐懼之門。”

    花半點點頭，輕輕搖扇：“我們被葉子照耀過後，才被恐懼囚禁，如果再想不到葉子是關鍵，我們不就和你一樣傻了嗎？”

    漣漪將綠葉丟進蒼白男人的籠子裏，得意的俏笑：“這片葉子，是我專程為你取到白雲之上的。”

    “原來你打敗了心底的恐懼。”蒼白男人隔著籠子誇讚漣漪：“我鎖過萬萬隻妖，你是第一個逃出來的，了不起！”

    誇過以後，蒼白男人仰天狂笑：“你以為你們贏了？除了彩衫小姑娘，你們都得陪著我，誰也走不出籠子！”

    已經失敗的人，唯有狂妄是他最後的遮羞布。

    “兩件事之中你隻說對了一件。”另一個籠子裏的骷髏輕笑，轉眼之間，她已化做手持白纓青笛的美人：“也許我們走不出籠子，但我們沒必要陪著你。”

    “因為有我在。”漣漪得意的笑容，幾乎將蒼白男人氣個半死：“我現在自由了，可以搬走所有的籠子，我們愛去哪裏就去哪裏。”

    這句話一點也沒有錯，因為他們雖然還在牢籠裏，但已經從遙遙之地聚在了一起，就是憑借漣漪搬移的。

    “無論你們去哪裏，你們永遠都在籠子裏！”

    蒼白男人已經輸到瘋癲，扯破喉嚨大聲嘶叫，真像關在籠子裏的野獸。

    “我剛才隻是說也許，也許的意思，就是有許多種可能。”水竹影和瘋癲者淡淡說著：“把我們鎖在籠子裏的是你，還給我們自由的還是你。”

    “吹笛子的你別做夢了！”蒼白男人咬牙切齒：“你鬥不過自己的恐懼，八萬年也別想出去！”

    “我們何必與恐懼相鬥？”水竹影輕輕笑著，將白纓青笛搭在唇邊，凝視蒼白男人：“我有一曲寂寞，送給你。”

    笛音渺渺，蕩漾在白雲之上。

    寂寞悲，寂寞涼，

    寂寞心底沉悲涼。

    哭寂寞，笑寂寞，

    哭笑一生徒寂寞。

    蒼白男人布下恐懼之陣，是怕獨自一人，隻有寂寞相伴。

    他用萬萬條無辜性命，為他的寂寞陪葬。

    他每天和籠子裏的骷髏說話，怕的就是麵對寂寞。

    寂寞，是他心底最大的恐懼。

    他被困在寂寞之籠裏，聽著淒淒慘慘的催心笛音。

    笛音裏纏繞著毒氣，正在吞噬他的妖靈。

    他知道，隻要刺破雙耳，就能破除音毒，但他卻舍不得。

    死也舍不得。

    如果沒了聽力，他怎麽聽透人心，怎麽再能排解寂寞？

    當最後一個音律落下時，蒼白男人已經七竅流血，他雖然睜著眼睛，卻終為寂寞殉葬了。

    刹那間，無數牢籠化作青煙，死人和活人都自由了。

    “快離開這裏，馬上要來天火了！”

    漣漪招呼大家，所有人躍下雲層。

    白雲之上，被釋放的妖靈散落遍野，它們逃不過被天火焚燒的命運。

    天被燒透了，染成血紅色。

    蒼白男人縱有高超的妖術，也隻是萬萬解脫妖靈中的一個。

    如果不是多行不義，也許若幹年後，當他走出九層山，他是坐在村口井台邊給孩子們講故事的老爺爺。

    有滿肚子故事的老爺爺，永遠也不會寂寞。

    進入九層山後，險阻重重。

    他們闖過了五層關，而殺掉的人，隻有蒼白男人一個。

    殺人的滋味並不好受，他們似乎贏了，卻沒有人有一絲高興，也沒有人說一句話。

    直到天際的血雲淡了，漸漸散去，眼前出現一片山霧。

    經曆過恐懼之籠後，誰也不敢冒進，大家停下腳步。

    風微蘭搭起三支火焰厲箭，對準迷霧深處，以防從裏麵躥出妖獸。

    僵持了片刻，迷霧開始翻滾，果然破空現出一道黑影。

    黑影走出迷霧時，身形蕭索落寞，所有人都看清了這是一個女人。

    女人身負兩把長刀，衣衫多處襤褸，有半身血跡。

    “這不是幻像。”花半月提醒微蘭，怕她錯傷人命。

    女人見到有人用箭對著自己，頓時羞憤，她反手拔出長刀，劈聲嬌喝：“九層山的妖怪，我不怕你們！”

    女人衝向他們，隻邁出五步，就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她的兩把長刀脫了手，臥在地上生死不明。

    剛才還要與他們生死決戰的女人，此刻隻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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