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靈散盡，天火焚燒。

    妖來過世間的唯一證據，就是承載著所有法力的內丹。

    老妖王死在洞房花燭夜裏，在彌留之際，他將內丹給了青梅。

    這顆內丹，有無尚至尊的法力，誰不想得到？

    “他知道我與年華有了母子之情，他紅了眼睛，以年華的性命威脅我，逼我交出內丹。”青梅長歎一口氣，似乎回到了冰冷的那一天：“年華是他的親弟弟，這種無情的話，他居然也能說出口。”

    寒九心裏蕭瑟，如果青梅看到此刻半死不活的年華，她該心碎成怎樣？

    “年華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本不相信他能骨肉相殘，直到他告訴我真相。”青梅似哭似笑，幾乎瘋癲：“他親口對我說，他毒死父親，殺死妻子，並不在乎多殺死一個兄弟。”

    寒九緊鎖眉頭，倒吸一口冷氣：“為什麽？”

    “為什麽。”青梅輕輕重複寒九的問題，微微苦笑：“寒九，你不貪心，不知道貪心的滋味，非常煎熬人。”

    說過這句話，輕輕歎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沒問他為什麽，因為我想到了。”

    他的母親早故，隻要父君祭天後，妖界就是他的。

    本來應該風平浪靜，他隻需要耐心等待，卻沒想到父君再娶，他又多了一個障礙。

    於是，他策劃了一個毒辣的陰謀。

    在父君大婚之夜毒死他，再按妖界祖訓立青梅為妖王。

    找一個遠離傷心之地的借口，與戀人遠走天涯。

    再偷偷散布是青梅貪戀妖王寶座而毒死妖王的謊言，從而動搖青梅在群妖心中的妖王之位。

    趁著青梅立足未穩，他殺掉戀人，栽贓給青梅，徹底給青梅貫上惡毒之名。

    這樣，他再次殺回妖界，要手刃青梅，就不是違背祖訓爭奪妖王之位了，而是為父君與妻子報仇。

    多麽青天白日的借口，他得到群妖的支持，終於坐上妖王之位。

    這些，是青梅想通了他弑父殺妻的理由，一切都順理成章。

    聽完這些言辭，寒九久久無言，輕輕問一句：“你有妖王的內丹加持，為什麽不殺了他？”

    “殺了他？”青梅苦笑：“我的確能殺了他，但之後呢？”

    殺了他之後？

    估計青梅再多一條大罪，因為被新妖王驅逐而懷恨在心，所以殺了仁人君子。

    “如果我殺了他，就永遠沒有真相了。”青梅說下去：“所以我以亡夫的畢生法力編織了這道結界，將真相塵封於此，等著你來。”

    青梅很聰明，隻要她不交出內丹，也不離開妖界，妖王就不會殺她，也不怕她逃脫，自然就會放過年華。

    青梅先前說過，這道結界是善真天雷，隻有至善至真的人到此，才不會被天雷劈死。

    所以，在青梅心中，寒九是被老妖王選定的人。

    “寒九，我求你，一定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以祭我丈夫在天之靈。”

    迄今為止，寒九知道了兩個真相，年華出走妖界之謎，還有青梅作繭自縛之謎。

    年華是妖王的親弟弟，青梅是妖王的繼母，他們都是妖王至親的人，卻都在痛訴妖王之罪。

    “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詞，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寒九冷問青梅，心中苦澀：“就算我相信你了，我該怎麽讓妖界相信？”

    這的確是個難題，寒九還沒被妖界承認，他如果指證妖王曆宗罪行，誰會信他？

    “寒九，你的問題，我可以給你答案。”

    青梅的話音飄飄落下，方圓金光刺目，不能逼視。

    當寒九再次睜開眼睛，冰繭已經消失，眼前一束天火。

    一個枯瘦的身軀被天火焚燒，她的眼睛很亮，她看著寒九：“我將我丈夫的內丹之功送給你的鐵鏈了，你已經有了能對抗他的法力了。”

    “你……”

    寒九想撲滅天火，救出青梅，然而青梅去意已決，單掌弄風，將寒九推在外麵。

    “寒九，我自散妖靈，引來天火焚身，值不值得讓你相信我的一麵之詞？”

    青梅用生命保護的真相，值得所有人去相信。

    天火中，青梅淡淡笑了，被冰封多年以後，她已不再美麗，黑瘦的像一根枯柴。

    可是，她此刻的笑容美麗又憧憬。

    她苦熬了這麽多年，終於等來至善至真的寒九，她將所有籌碼押在寒九身上，包括她的性命。

    生命，對青梅來說，也許隻是累贅。

    隻要放下累贅，就能與丈夫的亡靈相聚，青梅選擇了放下。

    所以，在天火裏最後的笑容是美麗的，是憧憬的。

    寒九無能為力，隻能看著這朵笑容在天火裏消失，直到化作飛灰。

    鐵鏈加持了老妖王的內丹之功，又被天火洗禮，此刻靈氣逼人。

    寒九揮手，招回鐵鏈，仰望蒼天，心裏有萬般滋味糾纏。

    天火似乎沒有熄滅，一直燃燒在寒九心裏。

    寒九拔地而起，衝破天際，離開這片荒蕪之地。

    妖王寶座的後麵立著妖幡，上麵沾染了萬妖之血，是妖界的榮耀。

    妖王坐在寶座裏，看著寒九一步一步踏上來。

    “你放了青梅？”妖王輕問。

    寒九臉色蒼白，微微點頭。

    “很好。”妖王也點了點頭：“寒九，你現在有資格將血抹在妖幡上了，我會召集妖界，賜給荷塘榮耀。”

    終於，做完了三件事，等到了這一刻。

    寒九走到妖幡下，單掌撫在幡枝上。

    “寒九，告訴我青梅在哪裏？”

    妖王已經按捺不住，從寶座裏走下來，來到寒九身旁。

    “你既然要我放了她，又何必在乎她在哪？”寒九側目，笑容冰冷：“多年以前你就放下恩怨，難道今天要反悔？”

    “多年以前……”妖王低下眉目，苦歎：“多年以前我不想殺她，也不許她再拜祭我父君靈位，今天我徹底放下了，想對她說，她可以拜祭我父君靈位後再走。”

    “你放下了？”寒九深深點頭：“很好，很好。”

    話音落下，寒九五指如勾，抓碎了幡枝。

    佇立妖界多年的妖幡倒下，寒九將幡旗攥在手裏，奮力撕碎，丟進殘風，像破敗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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