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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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程曦讓念心去小廚房裏找了些點心來,裝在食盒中提了往廖園去,卻在程時屋**到了程昕與程晟。

    程昕九歲,是三爺程原定的嫡長子,程晟七歲,是二爺程原培的幼子,兩人皆還是半大的毛頭小子。

    她記得小時候一直都叫程晟作八哥,直到程晟十歲生日,程時送了他一隻鳥兒,程晟便跑來一臉認真地同她商量換個稱呼。

    如今程晟還沒有養過八哥,她不打算再給程時取笑程晟的機會。

    程曦笑得眉眼彎彎,甜甜地衝他們喊:“七哥,八……哥哥。”

    程昕與程晟一起朝她望過來。

    程昕眉目英朗,隱約可見三叔的影子,卻偏偏同三嬸一樣長了張圓圓的臉。他站在石磯上,小大人似的同程曦招呼:

    “九妹妹,你也來看四哥?”

    程曦點點頭,接過念心手中的食盒跑上前,舉起來說道:“我給四哥送點心來。”

    比程曦略高一些的程晟便接過食盒,拉著她的小手邊走邊說道:“我們昨日過來,四哥卻不肯見,也不知他今日可好一些了?還疼不疼?”

    程曦由兩人牽著進了屋,程時屋裏的丫鬟小鷲便迎了上來,笑著對他們福了福:

    “見過七少爺、八少爺、大小姐。”她看看裏屋,笑道,“四少爺正鬧脾氣呢,晚飯也不曾吃,還請你們去勸勸罷!”

    一點也不怕程時聽見。

    程昕與程晟聽說程時沒吃飯,覺得不是小事,立馬就緊張起來,抬腳往裏屋去。

    程曦心中一樂,忙也端起一副嚴肅的小臉跟著跑了進去。

    一進屋,她就看到程時趴在床上,丫鬟小鷹一手端著花瓷碗,一手叉腰,正氣鼓鼓地瞪著他。

    聽見聲響,小鷹回過身來。

    “七少爺、八少爺、大小姐。”她端著碗一屈膝,“還請你們勸勸咱們少爺,自昨日晚上挨了棍子到現在,就隻喝了兩口水,哪怕是粥都沒喝過一口,憑我說幹了嘴皮也不聽!”

    程曦差點憋不住就笑出聲來。

    程時當然不肯吃飯。

    他怎麽可能會翹著腦袋、趴在床上讓丫鬟給他喂飯吃!

    況且東西吃多了難免要如廁,程時現在隻怕翻個身都能疼出冷汗來。

    程時聽得不耐煩,便虎著臉凶小鷹。

    “你再吵吵,信不信少爺把你給賣了?”

    小鷹反瞪回去,憤憤道:“把你餓死了,太太照樣得賣了我!”

    程時差點沒吐血。

    程昕看不下去了,雙手背在身後,頗有幾分大人模樣地對小鷹說道:

    “你與小鷲去我屋裏找抱琴她們玩兒吧,那裏還有些老太太賞的枇杷,去晚了可就沒了。這裏交給我們,橫豎四哥一時半會兒餓不死,你別擔心。”

    小鷹便興致勃勃地拉了小鷲往對麵屋裏去。

    程時臉都黑了。

    程晟將程曦帶來的食盒打開,撿了那軟糯精致的遞給他。程時幾口吞下肚去,還待再吃,卻被程曦攔了,道他長時間不曾進食,一下子吃太多怕積食傷胃。

    程時便嘖嘖稱讚道:

    “你們瞧瞧,小九兒這樣的才叫姑娘家,心細如塵,體貼入微。合著我那幾個丫頭都長著一顆爺們兒的心呢……小八,再拿幾個來。”

    程曦心頭一跳,暗惱自己又多嘴,那些話哪像是五歲的孩子會說的。

    好在眼前幾位也是糙爺們兒,竟沒有一個注意到這點。

    一口氣又吃了幾塊糕點下肚、喝了一杯清水後,程時方才舒坦。

    程昕便問起昨日的事,說是李府的六少爺李寐今日在府外攔了他,向他打聽程時今日為何沒去國子監,可是因自己的緣故而受累。

    程曦聽到李寐的名字,不禁一怔。

    大越史上最年輕的翰林院學士、昭和六年的狀元郎,李寐李夢林!

    李寐年少時竟然與程時有交情,這讓程曦頗為意外。

    程時當時拿“手底下的丫鬟”來比喻,說的是他與李寐的關係嗎?

    這兩人雖然都在國子監讀書,但怎麽看都不像是合得來的樣子——難怪長大後不見程時與李寐再有來往。

    隻聽程時嗤笑一聲道:

    “這小子是娘們兒麽,少爺去不去國子監要他來操心!”

    程昕忙一本正經道:“四哥,你不可這樣說他,李夢林很關心你,守門的老張頭說他今日在我們家外頭轉悠了一天!”

    程時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是豬嗎?幹嘛不進來!”

    程晟忍不住也替李寐辯白道:“四哥,我聽說李夢林在國子監裏可是學業最好的。”

    程曦快要笑跌了。

    李夢林是豬,那學業拍馬也追不上他的程時是什麽?

    若在平日裏,程晟說出這樣砸場子的話必定少不了要挨上幾下,如今程時卻隻能趴在床上幹瞪眼。

    程昕同程晟對程時的情緒毫無所覺,興致勃勃說起老爺子壽辰的事來。

    “聽說三哥、五哥同六哥後日就到,今日我見有婆子在收拾東廂,想來大哥與二哥也快回來了,我們兄弟幾個可有日子沒這樣齊全過!四哥,你說祖父做壽,大將軍府的康兒和庚哥兒會來嗎?”

    程昕說的是敏守光大將軍府,敏守光與程欽是過命的交情,程敏兩家亦為世交,往來頗密切。後來程家出事,敏府出了大力氣打點,程家女眷最後能得以保全尊嚴清白也可說是全憑了敏家。

    因程昭和程昀常年在外,程景幾個又吃住都在甄氏祖學裏不常歸家,程昕與程晟便與同樣住在府裏的程時最為親近,平日裏總跟在程時後頭轉悠。

    程曦知道程時與大將軍府的二少爺敏應是從小到大的交情,連帶著程昕與程晟也同敏康、敏庚親密起來。

    “要不你明兒遞個帖子,上將軍府去問問。”程時懶洋洋地說道。

    程昕呆呆地說道:“四哥,這,這不合適。”

    程時看了他一眼,嗤笑一聲。

    程昕便有些臉紅了。

    程曦覺得程時這脾氣實在不好,連自家兄弟都要作弄。

    她又想到上輩子程時從了軍,一直到出事前都還不曾娶妻,便想若今世能逃了那噩運,程時必然會娶妻生子。隻是也不知日後哪個倒黴姑娘要做她四嫂……

    兩兄弟又拉著程時問了些別的事,程時有一句沒一句的打發他們,慢慢地便不耐煩起來:

    “小八不用回君山居了麽?”

    程府的少爺們都是十歲後才搬到廖園來的,因三爺與三太太都不在府中,故而程昕也索性住到了廖園來,可是才七歲的程晟平日依然住在君山居裏。

    兩兄弟都聽出來程時在趕人,隻好帶著程曦告辭,臨到門口又被程時喊住了。

    “明日若再碰到李夢林,就讓他滾回家讀孔孟去,少來我跟前晃悠!”

    第二日,程昕便將這話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了又徘徊在程府外麵的李寐。

    程曦聽說後直搖頭。

    人說近墨者黑,李寐能與程時保持距離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日後那獨中三元、風采絕代的少年狀元郎若是被程時給帶壞,可就真真是造孽了。

    另一廂王氏與甄氏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壽宴的事,府裏上下皆忙得腳不沾地。送帖子、置辦果品物件、戲台完工,愈是接近壽宴事情便愈發多起來。

    期間程景、程晏與程暉也自甄氏族學歸家來,與他們一道來的還有幾位甄氏子弟,是執了帖子提前來祝壽的。好在王氏早早的就讓人收拾了客院,隻不免又是一番安排。

    二爺程原培在揚州買的戲班伶人共三十餘人,也由念心的爹傅銓帶著日夜兼程地趕了回來。程原培不曾隨他們一道趕路,帶了隨從小廝走得更從容些,要晚上幾日才能回京。

    王氏讓人將那三十餘人安排在隴疏苑裏,並將壽辰當日的戲單子交給了領班。每日路過隴疏苑的丫鬟婆子,便能聽見花牆裏頭傳來叮叮咚咚的敲打和咿咿呀呀吊嗓子的聲兒。

    程曦也帶著念心跑去花牆偷聽,在那裏遇到了蹲坐在牆上、嘴裏叼了根鳳尾草的程時。

    二人津津有味地聽了一回。

    王氏知道後特意百忙中抽空與程曦好好的講解了一番世家小姐的禮儀規矩。對於這些前世就學透了的東西,程曦隻好裝作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惹得王氏感歎了一回現今世道對女子的嚴苛。

    至於程時,王氏則簡單粗暴地罰了他將《禮記》抄十遍。

    程時借了抄書的由頭,整日躲在老爺子的書閣裏讀《鬼穀子》。直到三太太孟氏回來,程時的《禮記》才堪堪抄完兩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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