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乳母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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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曦這一覺睡得酣暢淋漓。

    夜間她曾因口渴而迷迷糊糊醒來過兩回,由值夜的橘香伺候著喝了水便又沉沉睡去。

    直到翌日寅正時分才真真醒轉過來。

    她掀被下床,赤腳踩在厚軟的地衣上,沒有驚動睡在外間的橘香。

    此時正是天色最暗的時辰,程曦輕輕將窗推開一道縫,便見一抹彎月淡淡地掛在窗簷邊。她在床邊架子上撈了衣裳披上,便爬到窗邊軟榻上給自己倒水。

    白瓷壺裏的水已經涼了,口幹舌燥的程曦捧著茶盅小口小口的含了冷水在嘴裏,然後慢慢地任水流淌進肚子。

    就像在船上同祖父一起飲酒一樣。

    如果在前世,她是肯定不會這樣做的。她從前隻嚐過果酒,每次也不過一兩盞而已,淺嚐即止——她最最在意自己的形容儀態,哪裏會容許自己酒醉失態。

    今日雖有被祖父哄騙的原因,但她何嚐不也放縱了一把?

    隻是沒想到這酒喝著潤甜,後勁竟這般大……程曦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瓷器與幾麵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驚動了外麵的橘香。

    “小姐?”橘香披了件罩衫,迷迷糊糊地走了進來,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

    她見程曦隻穿了中衣披了件短襖,赤腳坐在開著的窗子邊吹風,瞌睡立時清醒了大半,忙將鬥篷取來替程曦裹上:

    “小姐,夜裏風大露寒,若是吹了風受寒可不得了!”低頭看見喝了一半的茶盅,臉又變了變,“這茶水都冷了,萬萬喝不得,仔細一會子肚子痛!”

    程曦笑道:“橘香,你怎麽越來越像青岫了,這麽會念叨!”

    橘香聞言一怔,喃喃道:“小姐您可別取笑奴婢。”

    說著她關了窗,又去西間耳房灌了熱的茶水來,見程曦還坐在軟榻上。

    “小姐,天還沒亮呢,要不您再睡一會?”

    程曦搖搖頭,睡了這麽久,她此刻已然清醒的很,一點睡意都沒有。按了按癟癟的肚子,她可憐兮兮地看向橘香:

    “我餓了……”

    橘香聞言,才猛然想起程曦自前一日晚上起便不曾吃過東西,一直都睡著呢!

    “瞧奴婢這記性!太太特意交代了讓小廚房夜裏燉著粥,就怕您醒來餓著……您等等,奴婢這就去取來!”

    以往老爺子程欽上朝時,都是這個時辰起身的,卯初前便要出府。府裏的幾位主子,如王氏同甄氏便是每日卯初起身,老太太和程時則是卯正起身。故而府上廚灶裏的婆子們往往每日寅初時刻便開始忙碌起來,主子身邊伺候的人,也通常都在寅末時分起身了。

    橘香去小廚房取了吃食來,在院子裏遇上了剛洗漱畢的緋櫻同念心。

    幾人伺候著程曦漱口洗麵,又將吃食擺放起來。程曦就著幾碟小菜,將一碗香稠軟糯的雪絨雞絲粥喝完了,這才覺得暖洋洋的渾身舒坦了幾分。

    她接過茶盅漱口,又用溫熱的帕子擦拭了嘴和手。

    緋櫻自簾外走進來,瞧著程曦小聲道:

    “小姐,齊媽媽來了。”

    橘香聞言,奇怪地看了緋櫻一眼,道:“來了便來了,你通報什麽?”

    念心接口問道:“她不是病了嗎,身子好利索了?”

    程曦精致的眉毛一皺,小嘴便抿了起來。

    緋櫻瞧見了,忙轉過身去收拾床鋪。

    程曦正想開口,簾子一晃,一個婦人走了進來。

    她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白白淨淨的,臉盤微腴,眉眼端正,瞧來到也幹淨舒心。

    可程曦瞧著卻是十二分的不舒心。

    齊氏見到程曦,忙殷切上前來:“小姐起身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嘴裏這麽說,人卻站著不敢輕易動。

    若是以往,齊氏不等程曦發話就直接伺候了。可今時不比往日,齊氏明顯感覺到程曦如今很不待見她。

    至於為什麽,她自己也糊塗的很——就好像一夜之間,程曦便厭棄她了。

    她也曾猜測過,是不是程曦身邊有人在給自己上眼藥。可那幾個丫頭並不是程曦名下的人,而是大太太王氏的丫頭,到了年紀都是要放出去的。自己才是長長久久陪著程曦、甚至她出嫁後也要跟去未來姑爺家做管事媽媽的人,誰也沒有這個必要給和自己過不去才是。

    齊氏便隻好安慰自己,小孩子嘛,今兒喜歡誰了明兒厭煩誰了,都是常有的事。

    既然程曦近日不耐煩自己,那她便躲得遠一些,過陣子程曦覺得新鮮了自然又會來親著自己——橫豎她是大小姐的乳母,這個身份是怎麽也逃不掉的。

    齊氏清楚隻要自己不犯錯,府裏就會好好的養著她,別人也會敬著她。

    她想了想,轉身拿起橘香放在架子上的湖色鑲梔子花闌邊通袖小襖,笑著對程曦說道:“如今天雖說是暖和起來了,可早上還是很清冷,小姐若是受了寒可不是鬧著玩的。來,齊媽媽替你把外套穿上,啊?”

    程曦看了齊氏一眼,不理她。

    齊氏舉著雙手捧著衣衫站在那兒,便有些尷尬。

    橘香瞧著不是事兒,便解圍道:“小姐若是不喜愛這件,不若奴婢將前幾日漿好的新衣裳拿來……”

    緋櫻走來撞了橘香一胳膊,橘香莫名其妙地看向她,話便被打斷了。

    緋櫻接過齊氏手中的衣衫,笑著對她說道:“媽媽我來吧,您病了才好的,合該多休息幾日才是。”

    齊氏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很難看。

    一個三等丫頭,不過是仗著娘老子在府裏得臉,便也能在她麵前抖顏色!

    偏她在府中毫無根基,唯一的憑仗便是程曦乳母的身份。齊氏咬咬牙,幹笑了聲,退讓到一旁。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能把緋櫻怎麽樣。

    這丫頭憑著家裏人的關係,過幾年定能配個好人家放出去,指不定配個莊頭管事什麽的,就成了妥妥的管事媳婦。自己卻不知何時才能熬出頭……合該討回大小姐歡心才是正理!

    齊氏想起昨日王氏對她說的那番話,便又覺得此番在大小姐麵前受些挫磨算不得什麽,日後自有她好處。

    見緋櫻替程曦穿戴的差不多了,齊氏便又湊上前去,笑著對程曦說:“小姐您瞧,這天色也慢慢亮起來了。您不是愛嚐那花露嗎?此刻正是采花露的好時辰,不若奴婢陪您去山園裏……”

    她漸漸說不下去了。

    程曦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良久,程曦才無波無瀾地開口:“……好啊,你現在去采些來吧。”

    又要打發她離開!

    齊氏麵色變了變,隻覺得被程曦看得渾身發毛——小姐病倒醒來後,當真是怪異非常!這眼神這語氣,到像是被什麽附了身似的……

    齊氏不禁打了個寒顫,看向緋櫻同橘香,隻見那二人似乎一點都沒察覺。而小丫頭念心,則更是一副天真無知的模樣湊在程曦身邊。

    她又看向程曦,卻直直撞上那雙黑洞洞的眼眸。

    “媽媽趕緊吧,我明日可要拿去祖母那裏。”程曦掀了掀嘴角,甚至懶得擺假臉色與她客套。

    這哪裏來得及?隻怕這一整日連帶著晚上都要耗在屋裏製花露了!

    齊氏心思轉了幾轉,麵上一片笑意盈盈道:“是是是,我的小祖宗!媽媽這就去,定然耽誤不了您的事!”

    她也不墨跡,立時便掀了簾子出門去,隻在出門前又拿眼悄悄打量了程曦幾眼,麵露一絲沉思。

    程曦盯著晃動的簾子,眸中悄然閃過一絲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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