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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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上後,程曦繃著臉徑直去了程欽的書房。

    當晚程府極為熱鬧,先是鄂州知府袁文山沒過飯點便執帖上門求見。袁文山前腳剛走,兩位同知與太和縣令又帶著師爺一道上門。

    外院迎客送客直到戌時末才消停下來。

    鄂州府第二日便傳出了兩則談聞。

    一是荊門知州府上的姐遊湖時落了水,讓一個櫓夫貼身抱著拖上了岸,朱姐那一身綾羅貼著身子,叫岸上圍觀的人盡數瞧了個全。

    二是塗家堖鎮上姚家族中的一名子弟讓人打得不省人事送進了衙門,那子弟身上有秀才功名,而姚家則是吏部郎中姚龐的祖家。

    另一邊,袁文山的師爺翌日一早便上門來請程欽一道去府衙聽審。

    按理梁子湖出的事本該由太和縣令先行審理,除非疑案或大案才會上報府級由知府親審。卻因此事牽涉到了威遠侯府和吏部郎中姚龐,袁文山這才卷起袖子親自上陣。

    程欽到後被請到公堂旁置放的高背太師椅上落座,有衙衛忙上了茶水。

    袁文山高坐在正中大堂案後,兩旁又分別設了兩張案,坐了鄂州同知與太和縣令。那太和縣令待程欽安坐後,一拍驚堂木傳令帶人犯。

    人被帶上來時頭上包著紗布,身上仍舊穿著那一身櫓夫的裝束,歪斜無力的站著,雙手捂抱著腰處哀嚎。

    太和縣令便拿出師爺連夜代筆的狀詞開始審問。

    一番交代後,得知堂下人名姚泳,年十九,尚未娶親,去年剛得了秀才功名。對於他為何會出現在畫舫上,不論狀詞上如何錦心是丫鬟的事實,姚泳就是一口咬定自己與侯府程姐有舊,是與程曦約好的。

    他自己與程曦起了爭執,這才讓她的護衛下了重手,而自己並無無禮之舉。

    太和縣令不禁皺眉。

    姚泳洋洋得意——他有功名在身,進了官門無需下跪,不許上刑。

    太和縣令犯難地看向袁文山,袁文山便去瞧程欽。

    程欽垂眼撥著茶盅蓋子,緩緩問道:

    “幾位大人,老夫記得朝廷有律,凡作奸犯科者一律革去功名,可有記錯?”

    太和縣令與鄂州同知楞楞點頭,不明所以,袁文山卻瞬間明白了程欽的意思。

    姚泳若是作奸犯科便可按律革去功名,若他沒有功名身,便是對他上了刑又如何?

    至於這上刑與革去功名的順序……隻要最後姚泳成了白身,誰又管得著?

    袁文山看了程欽一眼,心想威遠侯這是不打算給吏部郎中姚龐留餘地了。

    他取了支簽簡往堂下一擲,喝到:

    “打!”

    姚泳尚且不曾回過神來,就讓衙衛一左一右按在條凳上,緊跟著身下一涼,板子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

    這廝先前讓秦肖狠狠揍了頓,現在如何能挨得住這板子,不過十來下便哀哀嚎叫著全招了出來。

    他將朱樂君如何拿辭利誘自己,如何設計套了程曦去換衣衫,如何打算用名節逼程曦就範等等全供了出來:

    “……全是阿君的主意,她這般便可娶得威遠侯府的姐回去,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學生是一時受了她蠱惑啊!”

    袁文山皺眉,太和縣令忙讓刑名師爺拿了筆錄去畫押。

    程欽忽然開口:

    “不急。”

    堂上眾人均是一愣,望向程欽。

    隻見他放下茶盅,望著袁文山慢條斯理道:

    “袁大人,老夫倒有些奇怪,一個秀才加一個知州府的姐,何來如此大膽,居然就敢這樣行事?卻不知他們仗的誰家勢頭?”

    袁文山望著程欽心中一震——威遠侯這是要對姚龐下手。

    任誰都看得出來,朱樂君和姚泳幹這事純粹是因為無知愚蠢,程欽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偏還要這樣問,意圖太過明顯。

    袁文山背上流汗。

    威遠侯站的是皇帝一邊,而姚龐站的是首輔林大人,自己無勢無靠如履薄冰這才安穩至今。貿然站隊,日後若出了事,頃刻就成了人家棄卒保車的卒!

    可自己若是裝傻隻怕立時就要得罪程欽。自己一路走來借的是王家的勢,程欽隻需同王家一聲,自己隻怕也沒有什麽“日後”可言了。

    袁文山覺得舌根發苦。

    *

    第二日,知府衙門的師爺送來一份謄抄的供詞和案斷,請程欽過目。

    程欽看過後,立即寫了封信與供詞一道封上,讓程定連夜拿著自己的名帖去武昌府找姚為禮,走了軍驛將信送去京城。

    而程曦這邊就相對平靜多了。

    自遊湖事件發生後,除了幾家官太太來拜訪老夫人,了些或安慰或口誅的話,袁莘等人卻不敢再來招惹程曦。

    期間因朱樂君的傳聞太盛,她母親姚氏曾帶人找上門來討過法。

    當時程曦正在屋裏看書,聞言很是驚訝:

    “她居然敢上門?”

    莫怪道朱樂君長了那樣的腦子,原來根源在此。

    程曦興致勃勃地就要跑出去瞧熱鬧,讓錦心哭笑不得的一把拉了回來:

    “姐,人早讓老夫人轟走了!”

    葉氏聽姚氏找上門,二話不就吩咐門房“打出去”。

    程曦聞言略感失望。

    她最近依著程欽的囑咐,做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來,整日躲在府裏看書都不曾出門晃蕩。

    念心見程曦無精打采地靠在羅漢床上拋福蓮玩,眼珠子轉轉,湊過去笑嘻嘻道:

    “姐,奴婢昨日去八寶樓買點心,在那遇見了馮三姐的丫鬟櫻草,她與奴婢了件舊聞。”

    程曦想起了那日馮三姐在上船前隱晦的提醒。

    就聽念心繼續道:

    “您可知湖廣巡撫張敬張大人原有個宗親侄女,家中在鄂州府有些產業。那張姐本也與袁姐她們常來常往,隻是聽仗著張大人的勢,脾氣頗大。後來有一回,幾家姐一道去寺裏上香,那張姐居然讓人撞見在寺院後山與個男人拉拉扯扯!”

    程曦嘴角一抽,這戲本著實耳熟。

    “……幾番伸冤卻百口莫辯,聽還差點尋了短見。張大人哪有功夫管這些事,何況隻是個宗親侄女罷了。後來張姐遠嫁常德與人做了續弦。”

    程曦冷笑。

    敢情自己還不是頭一個!

    半個月後京城傳來消息,吏部郎中姚龐讓人彈劾了。

    都察院上書,彈劾姚龐縱親行惡、為霸鄉鄰,讓林涪以“子弟不肖”、姚龐並不知情給壓成了罰俸。

    然而有人將謄抄的口供遞到了昭和帝跟前,昭和帝立時大怒。

    在昭和帝看來,這是明晃晃的指使,是林涪想要借著姚龐將程欽拉過去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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