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差點摔倒地上去。

    她險險扶住桌案，望著程時瞠目道：

    “你你你、你中意……落姐姐……”

    四哥不是前陣子還說要幫人家尋個良配嗎？尋著尋著，怎麽就尋到他自己身上了？

    她就說呢，每回去李家都能撞上程時！

    程曦看向程時的目光有些一言難盡。

    但一想到李落若能嫁入自家來，程曦就覺得高興——她很喜歡李落。

    她不由湊上去八卦兮兮地打聽：

    “四哥，你什麽時候……呃，發現你中意落姐姐的？”

    程時懶得理她。

    他重新拿起邸報來看，本想將程曦打發走，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

    ……楊翰那小子說，以李落這種條件嫁入楊家隻能為妾，便是家業稍大一些的，也容易吃苦受磋磨。

    “你上回說什麽門戶、內宅，都是怎麽一回事，說清楚些。”

    經他一提，程曦也想起這些問題來。

    她不由微微皺眉：

    “若說門戶罷，這曆來婚配講究門當戶對也不是沒道理。落姐姐自小隨祖父與兄長生活，家中事務簡單，除了李夢林讀書外，便隻需管衣食飽暖即可。但咱們家中不一樣。”

    她將程府各姻親關係、政治利害、內宅走動的門道略略講了講，又將一家子生活需考慮的人際與處事，還有婆媳妯娌之間的關係說了說。

    而且程時日後是要分出去獨立門戶的。

    李落若嫁給他，遲早要擔負起當家主母的責任，獨當一麵為程時處理好同僚、上峰及下屬的家眷關係，打理好程時的後宅。

    “……若非從小熟悉這些，一時間隻怕難以適應。若能適應倒罷了，若不能……日子久了，心中生出積怨哀思來也是有的。”

    程時聽罷很是不屑：

    “大老爺們若有本事，又何須妻子操心那些？”他頓了頓，又問，“嫁妝呢，有什麽說法？”

    “嫁妝？那是姑娘家出嫁後的底氣，給自己撐腰的，自然越多越好……”

    讓程時冷笑著打斷：

    “我給她撐腰，就是底氣。”

    程曦簡直受不了他這副護犢子的模樣，齜了齜牙，接著道：

    “……但咱們家中不看這些，二嫂與五嫂嫁進來時嫁妝也不豐厚，想來這不是問題。”

    程時便將腿往桌案上一擱，靠著椅背滿不在乎地笑：

    “合著就這些？還當有什麽天大的難。”

    程曦不由腹誹，這些問題也就是到了程時這兒才不算個事——換作程暉、程昕與程晟試試？

    光是一個門戶與出身的問題就能將他們的心思打歇了。

    她想到這，忽然道：

    “這事兒你打算何時告知父親與母親？”

    誰知程時一怔，忽然咳了咳：

    “不急……你且瞧著，若母親又冒出什麽念頭來，就想法子給我攔下。”

    程曦愣了愣，繼而驚訝道：

    “你說了半日，該不會……落姐姐還沒答應？”

    程時沉下臉轟她：

    “你今兒很空麽？沒事幹就去繡個花撲個蝶！”

    這位大爺是不是忘了，方才明明是他將自己請來的？

    程曦繼續問道：

    “她知道你的心意嗎？莫非你還什麽都沒說？”

    ……四哥有這麽慫嗎？

    程曦不由憋著笑彎起一雙眼眸，程時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她在程時發火前開溜，臨到門口又讓程時喝住：

    “回來！記住了，不許在母親那兒胡說！”

    這是怕李落在王氏處壞了印象。

    程曦笑得眉眼彎彎，衝他皺了皺鼻子做個鬼臉，一溜煙跑去了王氏處。

    王氏正靠在美人躺上聽沈繯說話，沈繯坐在一旁繡墩上，手中拿著張單子，見程曦進來便打住話頭笑道：

    “小九來的正好，你來瞧瞧，這是送給三舅舅他們家的入宅禮。”

    程曦聽了訝異，接過單子在沈繯身邊坐下，問道：

    “就要入宅了嗎？什麽時候？”

    沈繯笑道：

    “找人選了這個月廿五歸火安香，屆時母親會帶著咱們一道去旺宅……你瞧瞧禮單，覺得可有要添減的？”

    這是在有意無意地讓程曦熟悉中饋之事。

    王氏很滿意沈繯的這份細心周全。

    隻見程曦接過禮單上下看了眼，上頭列了長長一串，梨木雕花琉璃大插屏成對、琺琅仙鶴銜桃桌燈成對、粉彩鳳花轉心瓶、青玉浮雕萬壽如意、邊刻山水澄泥硯、《輞川山居圖》……

    林林總總，從瓷器、擺設到文房四寶、古董字畫，一應俱全。

    程曦愣了愣……這禮，重了些。

    她不由朝沈繯看去，見沈繯笑盈盈麵色如常，便知這禮單是得了王氏首肯的。

    王氏與沈繯都是熟悉中饋事務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送禮輕重。

    程曦垂下眼，又看了看禮單，忽然抬頭笑嘻嘻問道：

    “這許多東西，是闔府都算上了，還是單咱們一房？”

    王氏聽了便心下寬慰——女兒雖然成天在外頭玩得收不了心，但好歹這些該懂的也沒落下。

    她看著程曦，笑了笑道：

    “府上的禮另有一份，這是咱們房頭單送的，都是從我庫房堆了許久的物件。”

    程曦不由心下一沉。

    雖說王茂與王氏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也不至於要送這麽重的禮……若是姻家間走動，到能說得過去。

    “也好，”程曦將禮單還給沈繯，笑得一派泰然道，“若日後騫表哥在京中娶妻，三舅母也能少置辦兩件……屆時我也不怕向未來表嫂討厚禮了！”

    王氏與沈繯聞言均是一愣，繼而互相望了眼。

    沈繯笑了笑不說話，王氏卻若有所思看了程曦一眼。

    接下去的日子，客院開始陸續搬物件。程曦幾次想找程時打探他與李落的進展，卻又不敢去廖園，就怕會撞上王騫。

    這般到了八月廿五，程曦換上一身清爽幹淨的打扮，隨王氏去了王家的新宅。

    她垂首斂目地跟在王氏身後，由張氏身邊的管事媽媽領著去了內宅正院。剛走到堂外，便聽見花廳裏頭有個輕柔溫婉的聲音道：

    “……才知姨母來了京中，好在是趕上了今日這大喜之事。”

    程曦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她站在花廳外朝裏望去，隻見一個纖柔秀雅的少女婷婷站在張氏身旁，麵上掛著溫婉清麗的盈盈笑意。

    程曦不由腳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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