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冰獄給申謙人帶來的影響絕不止於外表變化那樣簡單。

    申謙人從冰凍倉裏蘇醒過來後，他的麵容和體型就完全沒有變過，似乎依舊處於凍結狀態一般，一直保持著二十多歲的樣子；另一個，則是他的情緒似乎也被冰凍了起來，很難出現劇烈的情緒波動，即使目標快要達成也僅是在心底生出淡淡的開心而已。

    仔細想來，也隻有研究小組所使用的冷凍方式不當，才會留下這般強烈後遺證。

    當年，那位主持實驗的老教授認為，人之所以不能像蟾蜍或金魚一樣在解凍後便可恢複活力，主要是因人類細胞缺少一種‘冬眠機製’，以及冷凍後人體內的血液結冰現象。

    因此，老教授在設計冰凍倉的時候，不僅將模擬動物冬眠時生物電的電磁場加載在試驗人員身上，使得細胞在被冷凍後依然有微弱的外來類生物電流保持活力；更是調配了微分子緩凍液，讓血液以及體內水分處於可緩慢流動的液態。

    這個設想是否成功不得而知，但很明顯，申謙人的細胞卻已經因此牢牢記憶了冷凍時的狀態，雖然細胞還會衰老死亡，可外表的變化卻是極其微小。

    同時，申謙人的精神和生理也都在這三年冰凍、生物電磁波以及殘留體內的微分子緩凍液，三者互相幹擾下產生了變異。一切正麵或者負麵的情緒都被全麵削弱，無論麵對寂寥還是殺戮都仿佛過眼雲煙，引不起內心半點的波瀾。

    申謙人知道什麽時候該高興，什麽時候該悲傷，可心中卻沒有偏偏半點激動，改變了表情卻改變不了內心情緒。

    何況，冰獄還給申謙人帶來另一項長久的傷害，那是無盡的虛無夢魘。

    也許是強製性冬眠的影響，總之，自申謙人從冰凍倉中醒來後，每天睡覺都會陷入一個虛無的黑暗空間裏。沒有光線、沒有感知、耳邊不時響起各種詭異呢喃的恐怖之夢，偏偏夢中的申謙人還無比清醒，近乎強製地不斷思考。

    要知道，當一個人完全失去感官後會覺得時間在不斷拉長。

    曾經有人進行過實驗，隻要幾小時的完全黑暗和絕對寂靜，就能讓人感覺過了數十天一樣漫長，那種恐怖的孤寂足以讓人完全陷入發狂的境地。

    發狂過，發瘋過，在無盡黑暗裏唯留下報仇的持念為支撐，或者說申謙人已經入魔了！

    ……

    講解了一切，申謙人又是往沙發裏一靠，兩手一攤道：“你看，我並不想反對國家，也不想反對社會，我甚至可以相信國家會變得越來越好，這種現象也會變得越來越少，但那不代表我們現在就必須忍受那些不好的現象。未來也許會很美好，但不美好的現在也要有人去抗爭，既然有些事情靠不了別人，那幹脆就自己來解決。”

    趙民楞住，好一會才說道：“我想，我不用告訴你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對嗎？”

    申謙人十分平靜地回答道：“柳爸從小就告訴過我，做男人要有擔當，每做一件事都要先考慮清楚後果。他老人家原本的意思是勸我做事要謹慎，不要衝動。”

    “但在我看來，這句話的反麵意思便是：‘隻要自己有承擔後果的覺悟，那想做什麽事都是可以的’。”

    “這就是我和那群混蛋最大的不同。”

    “是這樣啊！”

    趙民說不出話來，畢竟人在思想上有了覺悟，就不會因他人一言兩語的勸告而放棄目的。

    說到這裏申謙人就笑了，說道：“我之前就有調查過你，知道你是一個十分不錯的警察，不僅是個熱心腸，而且還是個死腦筋。”

    趙民神情有些愕然，現在發現申謙人好像十分愛笑，隻見對方指著麵前的龍蝦看著問道：“你真的不吃嗎？我做的龍蝦可是很好吃的。”

    趙民卻是搖了搖頭。

    “太可惜了，青遙可是很喜歡吃我燒的紅燜大蝦呢。”

    申謙人搖頭歎息，他的眼中再度流露出淡淡的思念，還有一線許久未見的真實沉痛悲哀。

    吃完最後一隻龍蝦並清理幹淨雙手，申謙人便走進隔壁的會客廳。

    趙民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他轉身大喊道：“申謙人，不要啊！”

    “砰！砰！砰！砰！砰！”

    接連五聲槍響，而後便是殺豬一般的痛叫聲。

    拿手槍走了出來，申謙人順便抹了抹嘴上的紅油，麵目十分平靜地說道：“周澤已經死了，至於周凱夫婦的膝蓋骨已經被打碎，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望著申謙人的背影，趙民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自己記憶沒錯的話……這五發子彈，應該是申謙人手槍最後的五發子彈了。）

    站在門口，申謙人很是隨意說道：“哦，忘了跟你說那些炸藥是假的，不過我想你也已經猜到了。有一件事我沒撒謊，那就是你的確是一位好警察，我的背包裏還有一點東西，算是謝禮了。”

    說完，申謙人便大步向外走去，臉上洋溢出滿足的笑容。

    先前可是特意留出拆炸彈的機會，可趙民卻並沒有這麽做，代表他信任申謙人所說的一切，也代表事件終於有個始終了。

    一個人站在客廳裏，趙民閉上了眼睛拿起一隻龍蝦，放在口中細細品嚐。

    “味道，還真是不錯。”

    別墅外，申謙人對著一群警察舉起了手槍，而後槍聲大作。

    ……

    一年以後，趙民捧著一束白百合花來到湖景公墓。

    墓碑上，申謙人的笑容依舊，而墓碑的旁邊則是柳青遙，他們生前雖然不能在一起，但死後終於得以團聚。

    把百合花放到碑前，趙民說道：“申謙人，雖然我始終不讚成你的做法。不過，還是祝你在天堂得份安息之地，和柳青遙永遠在一起。”

    向著墓碑敬了一禮，就在準備離開的時候，便看到不遠處一對緩慢行來的老夫婦，男坐女推，滿目祥和。

    趙民心中微動上前道：“請問，你們是柳青遙的父母嗎？”

    老夫婦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點點頭。

    “申謙人走了，你們的生活……”

    坐在輪椅上的柳父平和地回道：“謙人在走之前就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們的下半生完全不用擔心，隻是那些罪有應得的混蛋……”

    趙民滿目認真地回道：“可以放心，他們已受到應有的法律嚴懲。”

    柳母更是歎了口氣道：“我們知道這都是趙局長的功勞，聽說你頂住了很大壓力，甚至還有人威脅要殺你。”

    “幾個大官落了馬，幾個黑道遭了秧，總有幾條漏網的小魚想要發泄，這很正常。”

    趙民笑容中帶著淡淡的驕傲道：“不管怎麽說，這世上有抹黑的混蛋，也該有增光的英雄。我雖不敢說自己就是英雄，可身為人民警察總該對得起這身警服，對得起入黨的誓言啊！”

    柳父柳母同時向趙民鞠了一躬。

    看著老夫妻離去的身影，趙民一人走在小道上，抬頭望向蔚藍天空，頭上那片遮蔽陽光的烏雲正悄然飄散。

    （如果不是你背包裏的資料，扳倒他們還真是困難。說起來，你的成果國家會好好開放利用的，所以安心吧！申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