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葬禮上露出笑容，是十分不妥當的。即使這個人是一個公認有學問的社會名流，同樣也不行。

    但是，盧校長的這個笑容，蘇嵐卻沒有任何這樣的感覺。

    他的笑容，裏麵帶著苦澀，帶著灑脫，帶著懷念，帶著幾分自嘲，但是唯獨不帶著開心。

    看起來，身上的這身製服，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正當蘇嵐準備勸說兩句的時候，一陣輪椅轉動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範伊翁的輪椅，正在推動著他緩緩的前進。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注視著範伊翁的身影。

    輪椅，最終聽到了那一排黑色的骨灰盒前麵。有些人的遺體，已經腐敗的太嚴重了，因此，現在這些人，已經全部都火葬入殮了。

    一排整齊的骨灰盒，上麵，是一個個帶著燦爛笑臉的照片。

    而在骨灰盒旁，他們的家人，悲傷的不能自已。輕輕的抽泣著。

    “同誌們，今天，我們來到這裏，是為了送別幾位我們偉大的戰友，同事，親人，師長。”範伊翁用極其緩慢的聲音開口說道：“之前，我們或許隻是熟悉，或許素味平生，但是，今天我們聚到這裏，卻都是同樣的心情。”

    隨著範伊翁的話，氣氛頓時更加凝重了起來。

    “下麵，請大家允許我再一次的向你們每一個人，介紹我們這些勇敢的戰士，他們的事跡，應當被我們每一個人所熟知。”

    “譚富貴，生於隋曆一百零三年，死於隋曆一百三十一年，於隋曆一百二十四年加入治安局，共計擔任治安官6年1個月零17天。任職期前，一共執行治安局一百零九項任務，並且圓滿完成了前麵的一百零八項。”

    說到這裏，範伊翁頓了頓。

    場中寂靜無聲，第一百零九項到底是個什麽結果，不用說，他們也已經知道了。

    “譚富貴犧牲時，年僅二十八歲，在他這六年的治安官生涯裏，一共和三個小隊的同事一起並肩戰鬥過。他的第一任隊長評價過，譚富貴是一個很執著，很認真的人。而在第二任隊長的眼裏，譚富貴是一個優秀的戰士。他在一步步的成長。”

    “我對於譚富貴的印象很深刻，在他加入治安局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要加入治安局，這個問題，我和你們很多人都問過，你們回答的大同小異，大都是保家衛國。但是譚富貴和我說，他想要憑借自己的能力，為自己的家人拚出一個富貴。然而，就是這位想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年輕人，他卻成為了我們治安局犧牲的第一千一百一十二位烈士。”

    說道這裏，一個老婦人忽然忍不住號啕大哭了起來。

    範伊翁看著老婦人，顫抖的說道：“老嫂子，我對不住你啊，你把孩子交到我們手上，我卻沒能給你好好的還回來。”

    老婦人擺著手，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老嫂子，你教出了一個好兒子啊……”

    今天的範伊翁，並不像是前來參加追悼會的領導，反而像是一個糟老頭子，他絮絮叨叨的，想要將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譚富貴的事情都講出來。

    老婦人側著耳朵，同樣認真傾聽著，這些事情，將會是她對自己兒子生命的最後幾年，聽到的最清晰的一次。

    以後的日子裏，這些話，還有那個肉嘟嘟的孩子，一點點長大的記憶，將會這麽一直陪伴著她，直到生命的盡頭。

    譚富貴講完了，範伊翁用手推著輪椅，來到了下一個烈士前：“柯正言，生於隋曆九十七年，死於隋曆一百三十一年........他是我們治安局失去的第一千一百一十三位戰士。”

    “鍾立……”

    “……”範伊翁就這麽一個個的說著，其它人也就這麽一個個的聽著。

    太陽在天空中慢慢移動，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沒有人覺得厭煩，沒有人覺得無聊，自始至終，就隻有範伊翁說話的聲音。

    沒有人走動，沒有人坐下，他們就這麽默默的聽著，一直到範伊翁講到了最後一位。

    “這位因為痛失摯愛而選擇離開我們的王勇，卻成為了我們失去的第一千一百二十三人。”

    當範伊翁講到這裏的時候，全場靜默。

    一千一百二十三人，這個龐大的數字，就是治安局從成立至今犧牲的所有治安官的數目。

    “每一次來到這樣的場合，我心中總是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讓這個數字不再增長下去。但是，其實，我知道這並不可能。隻要治安局還存在，隻要我們保衛隋國的意誌還在，那麽很遺憾，這個數字恐怕還要繼續增長下去。”

    “曾經有一千一百二十三人，犧牲在了治安官的崗位上。這個數字，並不會讓我感到自豪。因為，這數字中的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一個家庭，親人的哀傷，朋友的憤怒，戀人的痛苦。這些，都是讓我感到終身遺憾的。”

    範伊翁看了看在場的眾人，他們，有的已經離開了治安局多年，有的卻剛剛加入不久：“戰鬥仍舊再繼續，我們的敵人仍舊存在，這樣的犧牲仍會發生。但是我希望，在座的諸位都能夠明白，強大，從來都不是因為犧牲的人數來確定的。我希望，治安局的成員，能夠強大自身，如果犧牲不可避免，我希望他能夠來的慢一些，晚一些。或許某一天我們的人，可以強大到讓這樣的犧牲不再發生。”

    “諸位，我們不畏死亡，但是死亡從來都不是我們的使命。”範伊翁最後說道：“因此，如果死亡不可避免的話，那麽就請諸位將他帶給我們敵人。”

    範伊翁說完之後，對蘇嵐招了招手，然後就慢慢的推著輪椅離開了這裏。

    蘇嵐不明白，為什麽範伊翁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蘇嵐沒有再去思考，既然範伊翁示意自己跟著他離開，那麽蘇嵐就跟在了他的身後，推著輪椅，離開了這裏。

    走的時候，蘇嵐發現留在原地的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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