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海上漂了三天，三角洲的影子還是沒有見到。整日裏除了吃就是睡，繞是淩無極，也有些倦了。

    這日，天氣驟然變化，晴空萬裏被烏雲蓋頂替代，滾滾黑雲籠罩在海麵上，襯得海水黑沉沉的。

    天色昏暗，海麵大浪湧起，推著藍環章魚偏離既定的方向。偶有閃電在雲層裏流過，驚得藍環章魚往海底裏縮了下去。

    女巫抬眼看著陰沉的雲，麵色沉重地說道：“暴風雨要來了。”

    淩無極隨口應了一聲。

    女巫氣道：“我是在擔心你，人類淋雨會生病的。”

    塞壬道：“我會讓海怪護著他的。”

    聞言，女巫撇起嘴角，不說話了。

    暴風雨如約而至，豆大的雨滴砸在藍環章魚身上，濺起碩大的水花。它委屈地往海低鑽去，卻迫於塞壬的命令，始終將頭頂露在海麵上，用自己的觸手搭了個簡易的棚子。

    不多時，大雨傾盆而下，颶風呼嘯著，卷起雨水衝進棚子裏，將眾人打了一身的水。

    女巫抹了把濕漉漉的臉，罵道：“死鬼天氣，老子不陪你們在這兒吹風吹雨了！”

    言罷，他扭頭滑下了藍環章魚的頭頂，沉入海底躲避風雨。

    風流強勁地撞在觸手棚子上，風雨打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塞壬固執地坐在淩無極身旁，陪著他一起吹風，吹雨。

    淩無極無奈地摸了一把她的發頂，溫聲道：“你也去海底吧。”

    塞壬抬頭看著烏雲裏不時閃過的電光，聽著耳邊轟隆的雷聲，沉默地拒絕了。

    淩無極拗不過她，隻能敞開外套，將人鎖在自己的臂彎裏，默默地為她擋風遮雨。

    藍環章魚靜靜地遊著，暴風雨越下越大，頗有些天漏的氣勢，傾盆的雨砸的章魚頭晃來晃去。

    塞壬閉上眼睛，放緩了呼吸。

    這時，海天之間的雨聲、雷聲仿佛都遠去了，隻剩下懷中人兒極輕的呼吸聲，連成一片組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藍環章魚默默地將觸手纏得更緊，盡力為他們擋住風雨。不知過了多久，在淩無極昏昏欲睡時，突然有光穿過觸手之間的縫隙落在了他的臉上。

    身下的章魚頭晃動起來，觸手向四麵退了開來，天光已然放晴。女巫順著觸手爬了上來，朝他喊道：“淩無極，有船過來了。”

    聲音驚動了塞壬，惹得她睡夢裏不安穩地蹙起了眉頭，緊跟著便睜開了一雙如星如月的眸子。

    淩無極驅散了睡意，遙遙看向蔚藍海麵上越來越近的黑點。人類的視力不如人魚，他看不出黑點是什麽東西。

    女巫坐到了他們旁邊，咬著手指說道：“你說那會是什麽船？”

    淩無極淡淡地說道：“路過的。”

    “不對。”女巫自信道：“這裏不在航線上，沒有船會經過這裏。依我看，不是衝著儲君來的，就是衝著你來的。”

    淩無極想起了些東西，挑起眉頭，沒再接話。

    塞壬坐直身體，神色有些凝重。

    那黑點越來越近，船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直到進入人類可視範圍之後，突地加快了速度，正是朝他們這裏行駛過來的。

    來者不善，這是淩無極的第一直覺。

    女巫好整以暇地甩著自己的魚尾，仿佛對這即將到來的一艘大船一點也不放在眼中。

    近了，近到以淩無極的視力也能看見甲板上站著的那個男人。他穿著寬大的黑風衣，一張陰鬱的臉藏在大衣領後，隻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珠。

    那艘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承載兩百人還是綽綽有餘的。船身通體鎏金色，華貴漂亮。

    在靠近海怪之後，船停了下來，那個男人揮了揮手，立時有一堆人衝上了甲板，扛著衝擊炮之類的暴力武器。

    女巫吹了聲口哨，說道：“看來是衝著儲君的了。”

    淩無極抿了抿唇，說道：“我認識那個男人。”

    女巫怔愣片刻，一時沒回過神來。

    淩無極接著又道：“他就是原身體的庶子兄長，人類帝國現任大統領淩夜。你猜他親自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

    說著，他不期然地與淩夜對視上了。對方愣了一瞬，接著便從一雙眼裏迸發出刻骨的怨恨，盯著他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刮骨剔肉一般。

    淩無極勾起嘴角，有些諷刺地笑了笑，跟著便見淩夜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鬱，麵目猙獰得非人。

    塞壬神色淡淡地說道：“長老會與人類帝國勾結多時，這次應該就是來殺我們的。”

    女巫疑惑道：“淩無極的身份隻有你我知道，見過他的人也屈指可數，怎麽可能泄露出去？”

    塞壬搖了搖頭，回道：“不知。”

    這時，藍環章魚的一條觸手伸了上來，卷著一把鏽跡斑斑的白銀長劍，劍身上還生著不少綠苔。

    淩無極接過劍，觸手便乖乖地立著，搖頭晃腦，一副求誇獎的模樣。

    女巫一巴掌扇在觸手的肉墊上，毫不客氣地支使道：“在哪裏撈的破劍，再撈一把去！”

    觸手委屈地晃了晃，跟著便再次沉入海底。

    塞壬靜靜地看著那艘船上的人，眼神無波無瀾。

    甲板上站著的淩夜命人拿來了擴音器，朝著他們喊道：“淩無極，你果然沒死！交出人魚儲君，我留你個全屍。”

    淩無極把玩著手中的銀劍，看起來像是中世紀西方貴族的佩劍，華麗歸華麗，割人頭顱就不大實用了。

    見淩無極無視了自己，淩夜臉色陰鬱到了極點，咬在一起的牙關發出咯吱的聲音。

    不過是仗著生的好，處處壓他一頭不說，還敢把他當狗一般嘲弄，他不叛逆，還怎麽對得起自己曾受過的屈辱！

    這個人，他一定，一定要用最痛苦的手法，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能跪在地下求他饒恕。

    “你的眼神，暴露了一些讓我不喜的東西。”

    隻聽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淩無極身影自藍環章魚的頭頂躍下，踏著水波，如海鳥般敏捷地掠了過來。

    淩夜盯著越來越近的身影，劈手躲過手下扛著的衝擊炮，架在方向輪上，對準了淩無極。

    他臉上溢出瘋狂又病態的笑意，仿佛已經大仇得報。

    女巫撇了撇嘴角，無趣地說道：“一群白癡，也就是給淩無極練練手的水平了。”

    塞壬坐在海怪頭頂，抱著自己的魚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淩無極。他的一起，一落，如當初飛身下縹緲峰時一般無二，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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