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不知生活的艱難,任性揮霍著人生的機會,活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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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六月,肚皮大到一定規模,明蘭平躺在榻上,把書本靠在肚皮上就能看了。肚裏的小混蛋開始不守江湖規矩,要麽久久沒有聲息,要麽忽的猛動幾下,太醫切過脈,又反複診查,笑說一切正常,麵對此情此景,明蘭隻生恨自己上輩子學的不是婦產類專業。
臨近生產,崔媽媽愈發警覺,兩眼綠瑩瑩的怪駭人的,看著院裏的哪個都不像好人,明蘭入口的一湯一飯一茶均要仔細查驗,眼睛都摳下去一圈;小桃私底下跟明蘭說,崔媽媽小時候的服務單位是個妻妾鬥爭極其慘烈的大家族,因是受了永久的驚嚇。
誰知小桃咬耳朵之時恰叫崔媽媽碰上,便拎了她的耳朵出去罰掃地,大約是想著自己著實疑神疑鬼的過了,崔媽媽忍不住歎道:“老太太常說人各有命。當年老太太的哥兒倒是平平安安生下來了,七斤六兩的大胖小子。誰知後來,卻因那麽樁小事就夭了……”
明蘭低頭摸肚皮,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隻能看自己的人品了。
這一個多月來侯府大致風平浪靜。期間廷燦又來哭過兩回,一次是公主高調給韓家姑爺抬了房妾室,太夫人好聲好氣的把閨女撫慰回去了,第二次是韓家姑爺連著五日光顧那位妾室的床鋪,這回太夫人終於硬起心腸把女兒罵了出去。待廷燦走後,她卻當著三個兒媳婦的麵狠哭了一頓,隻道:“如今隻悔當初沒好好管教她,慣得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又三不五時的拉著明蘭的手,翻來覆去道:“隻盼兄嫂垂憐,多提攜她才好。不然,不然……”
明蘭回屋後,納悶了好半天。丹橘熟知她心事,便在無人時悄聲問道:“夫人什麽想不明白?七姑奶奶這般,也是因果報應不是。”她自小服侍在小姐身邊,耳濡目染大家閨秀的教養做派,別說明蘭,就是斯文假仙如墨蘭,驕橫跋扈如如蘭,那都是謹守女兒家本份,女紅,看賬,規束下人,下廚挑弄……樣樣來得,哪像顧七姑娘,鎮日拿一卷詩,舞文弄墨的不務正業,看人說話半陰不陽的,清高自詡,恨不能人人都捧著她,寵著她才好。
“在夫家還擺姑娘架子,豈不是自討苦吃。太夫人如今自是要哭的。”
明蘭搖搖頭,輕捋著腕子上一隻羊脂白玉鐲,“事情不對。她是該哭,可卻不該當著我的麵哭。”丹橘笑道:“興許她是想求著夫人替七姑奶奶出頭罷。”
“那我可會因她兩句苦求就去幫忙?”
丹橘一時語結。
明蘭神色發沉,若有所思的望著門口那掛子七彩琉璃珠簾:“她聰明著呢。明知我的為人,不會做此無用之事,反倒示了弱。”
如果有朝一日,顧廷燦在外麵的遭遇有損顧府名望聲譽(例如被休了),那時不用太夫人開口,明蘭也非得去為這不討喜的小姑子出頭不可;可若隻是在夫家受些委屈,好不好意思了,就當是修煉吧。那麽,明知無所可求,太夫人到底所為何來呢?
“隻是為了扮可憐搏名聲嗎?”明蘭苦苦思索。
讓她疑惑的不止這一樁。自那日被常嬤嬤狠狠修理一頓後,好一陣子康姨媽都沒現身,本以為依著這位王家大小姐的性子,這輩子都不會再上顧家門了,也不知太夫人怎麽去說好話的,隻半個月後,康姨媽就又來了。不過這次她卻溫和多了,既不提無理要求,也不動輒擺架子,因麵子不好過,居然叫自家庶女來打先鋒,上嘉禧居來給明蘭賠不是。
“太太叫我來賠個不是,說是她老糊塗了,請表姐莫要往心裏去。”康兆兒怯生生的立在當中,滿麵都是脆弱驚慌,卻掩飾不住秀氣天成,姿容窈窕。
“若是表姐還氣著,便打我幾下出氣罷。”兆兒聲如蚊啼,害怕幾乎要滴下眼淚來了,手指不住的扯著身上的一件簇新的桃紅錦紋遍地垂腳纏枝花褙子,她和嫡姐元兒隻差兩歲,自小便是撿著元兒的舊衣服穿的,如今這新衣裳反叫她不自在。
看著這個女孩,明蘭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出嫁之前,她見過兆兒幾次,知她的生母是康姨媽的陪房丫頭,自小便是元兒後頭的小跟班,看主母的臉色大的小女孩。
“有什麽氣不氣的。不過是常嬤嬤脾氣大些,衝撞了姨媽,倒是我的不是了。”明蘭微笑道,又叫丹橘拿了新進的瑪瑙葡萄送過去,便把這件事給輕輕揭過了。
第二日,太夫人康姨媽和兆兒並著丫鬟婆子便浩浩蕩蕩來了嘉禧居,對著大肚皮孕婦噓寒問暖了半天,康姨媽笑的春光融暖,關懷備至,過分親切的語氣反倒把明蘭驚出一身冷汗來。事有反常必出妖,明蘭心中生了警惕,拒絕加入這場親戚大聯歡,依舊淡淡的。
康姨媽敷衍了半天,也不見明蘭配合,便強笑著離去了。至此之後,她便常帶著兆兒來顧家做客,便是自己不來嘉禧居,也叫兆兒來問候明蘭一聲。
之後的日子一切如常,康姨媽仿佛真的是和太夫人意氣相投,常來常往,並沒有任何多餘或不當的舉動,明蘭卻日複一日的煩躁。康姨媽這種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凡事必有所求,可偏偏她什麽都沒開口,可既然無所求,那又為何非要跟自己和好呢。
總不會是她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吧。
孕期快進入尾聲,正是最憊懶的時候,明蘭每日對著枕頭發困,隻想吃吃睡睡到生產那日,直可恨還要動腦經苦思冥想是不是有人要算計她。
沒有丫鬟婆子吵架,沒有管事小廝欺人,太夫人整日隻憂心廷燦姑娘的婚姻生活,邵氏忙著管教女兒,朱氏忙著相夫教子,滿府裏一派和諧,什麽兆頭都沒有。也許真的沒什麽呢?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呢?既然怎麽想,都沒有頭緒,會不會是庸人自擾了呢?
一陣柔和的暖風吹進屋內,把案幾上的一卷看了一半的話本冊子掀翻在椅上,明蘭捧著肚子走過去,不住打著哈欠,想著去睡個午覺,拿著話本送眠倒好。一提起冊子來,眼睛一瞟,卻見那一頁當頭第一句便是:看似萬籟俱寂,實則處處暗藏殺機。
明蘭怔怔的看了會兒,不知為何,陡然背上起了冷汗。
“去外廳,請屠二爺。”她的聲音驟然離了慵懶倦怠,異常的清醒。
屠虎本就生有三分凶相,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左額,穿過鼻梁,直至下頜,正是傳說中的‘包天圍地大破相’,人們見了非怕即厭。不過屠家兄弟卻有一番好本事,專精消息機關之學,於刺探暗殺最是靈光。
“讓老屠做什麽,夫人但請說便是。”這些日子屠虎早就閑得骨頭發癢,大哥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定要保夫人平安,他隻得苦苦等待,隻盼天上降下些能顯身手的機緣來。
隔著屏風,明蘭慢慢放下茶杯:“屠二爺,這事怕有些為難。”
屠虎一聽就來了精神,站在當中一抱拳道:“侯爺於我們兄弟有生死之交,救命之恩,夫人但凡開口便是。”不是難事怕也顯不出自己的身手來。
何況這位侯夫人待人甚厚,除了定俸之外,四季衣裳,年節賞銀,上好的虎骨豹筋,禦賜的跌打膏藥,均是源源不斷,年前居然還異想天開要給自己兄弟倆做媒。他與兄長厭倦了刀口舔血的江湖營生,依附顧侯,這般日子甚是合意。因此,如何不盡心竭力。
明蘭想了又想,斟酌著道:“我也說不出要屠爺做什麽?隻是……”她頗覺難以開口,因她也沒有頭緒,外頭的屠虎伸著脖子等了半天,明蘭一咬牙,索性把近來的疑惑說了大概。
“我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可實實在在的,卻是有事不對勁。”
明蘭沉著嗓子,輕輕錘了一下扶手,一字一句道,“讀書時,先生曾於我說過。沒想到,是因為疏忽,而疏忽,是因為懶惰。隻要精細的,勤懇的去查,總能查到雞蛋上的縫。”
屠虎肅起了神色,靜靜聽著,明蘭頓了頓,道:“如今,我請屠爺去查這些事,我的這位姨媽,還有太夫人,與之相關的一切,從康家,秦家,甚至朱家,盛家,到其他枝枝葉葉,連她們上香的寺廟,庵堂,常交的僧人,尼姑,屠爺能查到多少,都來告訴我。巨細靡遺,我一概都想知道。”
屠虎忍不住朝屏風那頭瞥了眼,心道:這深閨婦人,怎麽說話就跟行內人一般?他本是行家,自然知道,這世上最難查探之事,其實既不是深宅大院,也不是六朝宮闈,而是看似無事可查的風平浪靜。他重重一抱拳道:“夫人的意思,老屠都明白了,夫人隻管等好罷。”
吩咐過後,明蘭多少覺著心定了些。崔媽媽管著她的飲食,屠虎看著外頭,每四五日丹橘或小桃就會去聽信,常嬤嬤轄製一幹不馴服的,紅綃叫她旁敲側擊的刺了三回,秋娘被她打擊的幾乎心如止水,隻差落發出家了,至於那位在伶仃閣裏顧影自憐的鳳仙姑娘,更是連門都不敢出了。除了尿頻很討厭之外,一切正常——應該沒事了吧。
又過了月餘,天氣越來越熱,眼看臨盆在即,一應事務早已陸續備好,連生產時用的剪子,棉布,銅盆,被褥,都叫崔媽媽反複嚴查了幾遍,恨不得連燒水的柴都劈成細絲看過。明蘭反倒漸漸穩了下來,每日好吃好睡,依舊堅持著散步運動,希望臨盆時能好生些。
“大約就是月底了,不過也有可能早些,若是遲了,下個月也沒準”老太醫把過脈,掐指算了好一陣,又叫醫婆摸了明蘭的肚皮,“夫人放心,夫人的懷相極好。胎兒大小正好,隻是……”為著自家安全,他又添了一句,“到底是凶險事,請夫人萬萬小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