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拉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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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曉時分,兩人還未睡醒。
澤生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麵一陣嘀嘀嗒嗒的聲音。
他突然驚醒了過來,下雨了?
他趕緊掀被起床,趿了鞋子出門看,幸好雨才剛下,也隻是毛毛雨,牆邊堆的柴火及鬆叢隻淋濕了外麵一層。
他找來蓑棚蓋將柴堆蓋嚴實了,然後再從柴堆底下抽一些幹的柴抱進屋。
這時張氏也出來了,她見澤生已經把柴堆蓋好了,便放了心,也抱些幹柴進屋。
小茹聽到動靜也醒了,正在穿著衣裳,“澤生,外麵下雨了?”
澤生在灶上洗鍋,邊洗邊說:“嗯,下了小雨。小茹,家裏的柴不多了,過幾日我得去山上砍柴和筢鬆叢了。”
“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是不是去河對麵的那座山上?”小茹自從來這裏,還沒上過山呢。
“對,那座山最近便。你就別去了,風吹日曬的,砍柴可是個辛苦的活。”澤生將鍋洗好了,放入一小碗米,再切幾塊地瓜,蓋上鍋蓋,然後坐在灶下燒火。
“我可沒那麽矜貴,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怕什麽風吹日曬。聽說山上可以摘到野果子吃?”小茹有些期待地說。
澤生忍不住笑了,“原來你是惦記著吃野果子呀,每年秋季山上都會有雞爪果、樹莓、野酸棗、火棘等,這時候應該都熟了。平時上山摘野果子吃的孩子們很多,輪到你去,估計也摘不到什麽了。”
小茹聽了簡直要流口水了,她可是一樣都沒吃過,而且連這些名字都沒聽說過,“那我一定得去,好歹嚐個鮮嘛。”
吃完早飯後,雨越下越大,一家人都沒出門。
小茹和澤生坐在屋裏剝花生.瑞娘還在做她的新衣裳,看她正在縫領口,估計今日就能齊活。洛生則蹲在屋門口做鬃帽,下雨時戴著好出門。
因為門都是開著,小茹見瑞娘偶偶朝她這邊瞧,神色有些憂慮,又有些嫉妒。
小茹明白,瑞娘也正愁著掙錢呢。
“大嫂,等會兒我教你做多味花生吧,我們一起搭伴去集上賣?”
瑞娘停下手裏的活,見小茹態度挺誠懇的,不像是哄她。她窘笑了一下,道:“那可不行,兩家賣一模一樣的東西,你的買賣可不就差了?”
小茹大方地道:“沒事,有錢我們一起掙嘛!”
瑞娘見小茹如此好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委婉地道:“不了,這幾日我正在和洛生商量做點別的什麽去賣呢!”
她說話時還與洛生對望了一下。洛生悶著頭輕輕笑了一聲,心想,商量來商量去,還不是沒商量出什麽來。
澤生知道大嫂是不好意思搶他們的買賣,想著自己家裏的七十斤毛花生,剝出花生米來也就五十來斤,賣幾次就沒了,就道:“大嫂,要不……你把你家裏的花生都賣給我們吧。”
瑞娘聽了頓時眼睛一亮,是啊,可以把花生賣給澤生家,反正他們的買賣越好,就越需要花生。而自己家的毛花生根本賣不掉,因為幾乎家家都種了,全留著自家吃也太浪費了,這樣賣了還能換一些錢。
“好啊!”瑞娘笑盈盈地答道,然後放下手裏的活,轉身進屋裏,稱了十斤留自家吃,剩下的六十斤都搬到澤生屋了。
小茹隻知道花生米是六文錢一斤,但帶殼的毛花生她還不知道價錢,“大嫂,你自己說個價吧。”
“哪能我自己說價,大都是三文錢一斤,不知道這個價行不行?”瑞娘看著小茹,怕她嫌貴,又道,“要不便宜一點,兩文錢也行。”
“那怎麽好意思,我們就按一般的價,三文錢一斤。不過,我們一下拿不出那麽多錢。一共得一百八十文,先給你四十文行不行,等我們賣出來了,馬上就還你。”
瑞娘聽說一下就能先拿到四十文,直道:“行!行!”
最後瑞娘欣喜地拿著四十文回錢自己屋了。本來她一直發愁家裏沒錢,這一下就有了四十文,而且還有一百四十文的帳,心裏樂嗬得不行。
洛生見瑞娘終於不皺眉頭不垮著臉,也跟著樂嗬起來。
澤生見他娘正在家門口納鞋底,就問:“娘,你屋的花生賣不賣?”
“你們能要得了那麽多?這買賣能一直做下去?”張氏當然想賣,她擔心的是他們的買賣長久不了,要不了那麽多花生。
小茹可是很有信心,快嘴道:“娘,你放心,肯定能長久!”
這下張氏又笑盈盈地回屋扛了六十斤花生出來,小茹也是先給她四十文,欠下一百四十文記在帳上。
澤生將這些花生整齊地碼在屋裏,又坐下來和小茹一起剝花生。
這時,他們突然聽見一陣女人尖厲的哭喊聲。
小茹嚇了一跳,“誰在哭?”
瑞娘似乎很熟悉這種聲音,“東生是不是又打芝娘了?”
張氏仔細聽了聽,“沒錯,是芝娘在哭。唉,那個東生,動不動就打芝娘,可芝娘又是個不知長進的人。”
小茹有些驚愕,這是家暴麽?
芝娘的哭聲越來越大,哭聲由隔壁的屋裏轉移到院子外,聽上去越來越淒慘,還聽見東生發狠的罵聲。
小茹有些忍不住了,“聽上去鬧得挺狠,要不要去勸架?”
張氏頭也不抬,道:“可別!他們家的事我們少摻和,以前他們打架,洛生和澤生去拉,最後還沒落個好。”
澤生其實也有些坐不住了,聽芝娘這哭聲,分明是被打得不輕。
“你個賤婦!你咋不去死?活著也是敗家!”東生的罵聲突然從院門前傳來,而且還聽得到重重的踢在人身上的那種沉悶的撞擊聲。
小茹驚得直看澤生,澤生再也耐不住了,趕緊起了身,跑出院門外看。小茹不放心,也跟著出來了。
才出院門,小茹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隻見芝娘滿身泥坐在泥地裏哭,東生還拚命朝她身上踢,邊踢邊罵:“你這個敗家娘們,家裏的錢都快被你搬空了,我頭些日才掙二十文錢,轉眼就不見了!你偷偷給了娘家,還說是弄丟了,今日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方!”
東生長得人高馬大,身子粗壯,一臉蠻橫相,而芝娘身子嬌小,淚水漣漣,鼻青臉腫,看來被打得很慘很慘。
小茹見東生這麽狠狠地踢芝娘,簡直是心驚肉跳!再這樣踢下去,芝娘真得被他踢死!
澤生跑過去拉東生,可這東生死倔,他用力甩開澤生,又朝芝娘胸前、背後一陣猛踢。
澤生隻好攔在芝娘的前麵,沒想到被東生一拽,澤生一屁股坐在了泥巴地上。
小茹趕緊過來扶澤生。
“小茹,你快進去,別不小心傷著你了。”澤生站了起來,甩了甩身上的泥水。
東生這時又跑上去拽芝娘的頭發,把她拽得在泥上拖。
小茹嚇得一陣驚叫。而更讓小茹吃驚的是,東生的娘一直在旁無動於衷地看著,表情冷漠,似乎巴不得東生打死芝娘似的。
隻有她手裏抱著的一歲左右大的小女孩哭喊著直朝芝娘喊娘親。
澤生跑過去掰東生手,不讓他拽拖芝娘的頭發。可是澤生哪裏是東生這個大塊頭的對手,他騰出一隻手推澤生,澤生就近不了他的身。
東生暴躁地吼道:“澤生,你走開,別管我家的事!”
他這一吼,澤生無奈地往後退開了一步。
東生不知怎的又發了狠,竟然撿起地上的一根粗柴棍就要來打芝娘。
澤生嚇得趕緊來奪棍子,可他怎麽能奪得過東生?
洛生見澤生根本弄不過東生,便跑過來一起幫忙。
方老爹和張氏也出來了,但他們畢竟是長一輩的人,不好參與進來拉架,隻道:“東生,快放下棍子,芝娘再不對,也是你的娘子,是你閨女的娘!”
可東生根本聽不進去,恨不得一棍打死自己的娘子不可!
澤生、洛生和東生這三人就踩著泥巴一進一退、拉來扯去。
不知怎的,東生腳一滑,突然往後一仰,摔倒在地,偏偏頭還磕在一塊石頭上。
“咚”的一聲響!
這一下,把當場的人都嚇呆了!
東生娘終於有反應了,她放下手裏的孩子,跑了過來,直哭喊:“東生!東生!”
芝娘也愣了,鼻青臉腫、披頭散發跟瘋子般地跑過來,推著東生的身子,哭道:“東生,你可別有事啊!你若不在了,我和孩子可該怎麽辦?”
“你胡說什麽,你咒他死麽?”東生娘朝芝娘惡狠狠地訓道。芝娘身子一僵,隻敢哭不敢出聲了。
洛生與澤生早已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小茹、瑞娘、張氏、方老爹都嚇傻了,難道拉架拉出人命了?
東生娘與芝娘拚命搡著躺在地上的東生,哭天喊地。
東生娘突然轉過身來,邊哭邊怨道:“洛生、澤生,誰讓你管我們家的事了,東生打自己的娘子礙著你們什麽事了?”
芝娘更是怨恨地看著他們,哭得很壯烈,說話也發狠:“要是東生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小茹雖然嚇得不輕,但覺得東生那麽一個生龍活虎的大活人應該沒那麽容易摔死。她跑過來用力掐了掐了東生鼻孔下的人中。
“你幹什麽?”東生娘和芝娘同時嚷道。
“他沒死也被你們哭死了!”小茹冷聲回道。
小茹再狠命掐幾下,東生竟然醒了,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還坐了起來。
這一下,東生娘與芝娘立馬止住了哭聲。
東生娘驚喜道:“東生,你沒事了?”
東生摸了摸疼痛的後腦勺,“沒事,就是後腦勺疼,頭有些暈。”
澤生一家人都鬆了口氣,總算沒出人命,否則那還得了!沒想到芝娘突然跑到澤生麵前,抹淨她那張腫臉上的眼淚,生氣地道:“澤生,你得賠錢讓東生去看郎中!”
小茹不明白了,剛才是誰把她打得死去活來,又是誰幫她拉著東生,沒讓東生將她打個半死,她這簡直好壞不分啊。
小茹氣不過,上前理論道:“芝娘,你可不許這麽不講道理,你怎麽不感謝我家澤生,還讓他賠錢?你若這樣,下次東生還打你,誰敢來攔著?”
“可是我家沒錢去看郎中,沒錢抓藥,若東生腦子摔壞了,那我母女倆以後靠誰?”芝娘哭得很可憐。
東生才剛醒來,聽芝娘這麽一番話,他又暴發了,“看什麽郎中,哭什麽哭,老子還沒死呢!”
芝娘嚇得不敢出聲了。
東生娘見她的兒子沒事了,也跟著來訓斥芝娘,“你也知道若沒了東生,你和孩子就沒得人依靠。那你還把錢偷去給你的娘家?連家裏的碗都偷去了好幾個!你像是想過日子的人麽?”
芝娘的娘家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因為她有一個傻哥哥,三個幼弟,爹有病,娘體弱。平時她接濟娘家多了,東生氣得直罵她娘,她隻好來偷的了。
東生再揉了後腦勺,站了起來,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嘴裏直嚷道:“都快回屋吧,別丟人現眼了!”
東生娘和芝娘隻好都乖乖地跟著回院了。
小茹在一旁不禁懵了,剛才一直在丟人現眼的到底是誰啊!
澤生和洛生皆舒了一口氣,這是拉架差點拉出人命啊!
回家後,澤生將一身泥衣脫了下來,換上幹淨的衣裳,小茹打水來幫他洗。
張氏坐在家門口慍著臉,嘟囔道:“以後他家的事千萬別再去摻和,哪怕芝娘哭得再慘,被打得再狠,都不要去拉架。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可不是頭一回了!要是出了人命,恐怕我們還得惹上官司!”
張氏越說越後怕。
小茹與澤生兩兩相望,若以後再遇到這事,到底還拉不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