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暖才不會承認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中了呢，這種話那是打死都不能說的。

    然而事實的真相，正是如陳七夜說的那樣。

    當年出於對陳七夜執掌昊一宗的不忿，溫暖創建了昊二宗。

    昊二宗這個名字沒什麽特殊含義，就是字麵意思：你是昊一宗的，那我就建個昊二宗，不僅要壓你一頭，還要強你一倍！

    然而溫暖雖然有著遠大的誌向，但現實很快便潑了他一盆冷水。

    事實證明，發展宗門和修煉己身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有著卓越的修煉天賦不等於經營門派也那麽出色。

    憑借之前從聯盟那得到的一萬靈石賞金，溫暖，不，應該叫溫掌門了，拿下了位於青雲鎮西側一百五十裏外的一塊荒地。

    無名山脈無名峰，這地方比起昊一宗宗門所在的鍾靈毓秀的白帝峰自然是差得遠了，但溫掌門並不在乎。

    在他看來，一個宗門想要發展壯大最重要的還是看人。

    而論人的話，自視甚高的溫掌門覺得自己可比那僅僅是運氣好的陳七夜要強多了。

    書上不都說了嘛，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野心勃勃的溫掌門覺得在自己的領導下，默默無聞的荒山總有一天會比白帝峰更加出名。

    所以立派以後，溫掌門並沒有急著給自家的主峰取名字。

    他覺得宗門所在之地的名字可以等昊二宗世人皆知後，由大家給出一個公認的名字比較好。

    比如說，聖地這個稱呼溫掌門就覺得很不錯。

    總之，發展宗門最重要的三件事地、錢、人，溫掌門已經解決三分之一了，剩下的就是錢和人的事了。

    錢和人，兩件事在溫掌門看來可以合二為一，有人還怕沒錢嗎？

    所以接下來，溫掌門覺得自己應該廣開山門招收弟子了。

    可在這一步上，溫掌門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困難。

    成名已久的宗門自然無需擔心弟子來源的問題，每到開山門招收弟子的時節，有的是想要拜入宗門的修真苗子。

    對於這些大宗門來說，他們所要做的，隻需等在宗門裏，然後對那些千裏迢迢前來拜師的苗子們挑挑揀揀就夠了。

    出身於昊一宗這種當世第一大宗門，溫掌門下意識的認為世間所有門派都該是這麽招收弟子的。

    所以他勉為其難的親自出手，搭了一間茅屋充當接待處後，便老神在在的安心等待起來。

    至於宗門大殿啊、典籍閣、練功場什麽的，大可以等招到弟子後再讓他們去建嘛，難道這種瑣事還需要一派至尊親自出手嗎？

    可是溫掌門等啊等，等到望穿秋水，等到自己快化作望夫石了，也沒見到有慧眼識珠之人主動前來拜師。

    一轉眼，小半年過去，溫掌門有些坐不住了。

    那時候的溫掌門還不像今天這麽鹹魚的混吃等死，所以他決定主動出擊下山打探打探情況。

    找到一個府上有適齡子弟的家庭打聽情況，一番旁敲側擊後，溫掌門終於開口問道：“你們家這孩子打算送他去修道嗎？”

    “當然，”孩子的父親頗為自得的說道，“當年我這孩子剛出生時，就有算命的說過他有仙緣，將來定然能成為白尊者那樣的大人物。”

    溫掌門看了看那孩子隻能勉強算是中下等的資質撇了撇嘴，暗想你們這份期望估計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將這孩子交到本座手中，日後小有成就或許還有那麽一絲可能。

    於是溫掌門就實話實說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怒不可遏的父親亂棍將溫掌門打了出去，恨恨的罵道：“我好心收留招待你不曾有一絲怠慢，你居然還詛咒我兒，實在是太過可惡了！”

    要論戰鬥力的話，一萬個孩子他爸綁一起也不是溫掌門的對手，但當時溫掌門臉皮還沒厚到對一個凡人出手的地步。

    而且溫掌門悻悻離開時，心裏還堵著一個疑惑：明明他隻是實話實說，為何對方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溫掌門遊蕩在青雲鎮，這時候，他偶然看到了應該是另外一家小宗門的外事人員，也在那招收弟子。

    於是溫掌門決定跟上去看看人家是怎麽做的。

    以溫掌門的修為做起跟蹤的事來自然不虞被對方發覺，於是他便綴在人家身後，跟著那人一句走街串巷。

    讓溫掌門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是眼光不行還是怎麽的，那人略過了幾個資質還勉強看得過去的寒門子弟，徑直走向了鎮子中的一家富貴人家。

    富人家有個小孫子差不多十歲年紀，也到了該煉體的時候了。

    然而在溫掌門看來，這個孩子的修煉資質實在有些糟糕，若沒有什麽奇遇的話，估計一輩子也難以突破培元期。

    然而，在那個負責招收弟子的外事人員口中，這孩子卻成了什麽不世出的修煉奇才，破丹化嬰那也隻是等閑，若是得到他們宗門的“全力培養”，日後白尊者那種層次不好說，但當個聯盟的督察或是長老還是輕而易舉的。

    半柱香後，溫掌門看著那家凡人帶著他們的孫子一臉虔誠的拜倒在那外事人員麵前，並奉上了數目不菲的一筆靈石，懇求對方的“全力培養”。

    溫掌門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當然，他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是被那一大盤靈石晃花了眼。

    出得門後，溫掌門若有所思。

    無父無母的孤兒又有幾個能活下來的呢，所以修真宗門的弟子來源大多還是那些有父母家庭的孩子。

    仙凡永隔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對於大多數弟子來說，他們一旦拜入宗門便意味著和今後此生與他們父母見麵的機會屈指可數了。

    甚至還有些規矩嚴的宗門為了讓弟子斬斷塵念，規定了新入門弟子隻有築基後才準下山。

    這樣一來，對於這些弟子和他們的父母來說，可能拜師一別便是天人永隔。

    在這個修真者才是人上人的世界，父母們為了孩子的前途考慮，願意忍痛將孩子送到修真宗門。

    對於這些凡人父母來說，他們可能永遠看不到自家孩子禦劍九天、化凡為仙的那一天，他們也永遠不會知道數十年後，自己孩子到底是青雲直上還是沉淪下遊，成為一名修真界底層默默無聞的基石。

    溫掌門突然有些明白了，既然這些凡人父母們無論如何也等不到他們孩子的未來，那麽為什麽分別前不能多說些好話呢？

    這樣的話，做父母的心中也能多一些期盼，多一些欣慰。

    說些言不由衷的好話這一點可以讓步，但在選擇弟子時對資質的要求上，溫掌門絕不妥協。

    在他看來，與其招收那些資質不佳的弟子看他們一輩子苦修到頭來仍舊是一事無成，倒不如讓他們陪在父母家人身邊，平平淡淡卻圓圓滿滿的過完一生。

    這是溫掌門選擇弟子的原則，絕不更改。

    經曆一番尋找後，溫掌門再次鎖定了一個孩童。

    這個孩童資質還算不錯，溫掌門覺得交由自己調教的話，這孩子未來金丹可期，元嬰也不是不可能。

    一般來說，像昊一宗那樣的大宗門，普通弟子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水準了。

    這一次溫掌門吸取了教訓，將這孩子的資質和未來的前途都快誇到天上去了，直聽得他的父母心花怒放。

    忍著將違心的話語說完後，溫掌門終於等到進入正題的時候了。

    他表明了自己昊二宗宗主的身份，表示願意收那孩子為弟子。

    溫掌門滿心以為，接下來就是對方大喜過望納頭便拜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與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孩子的父親一臉疑惑的問道：“昊二宗，這是什麽門派，我怎麽沒有聽說過呢？”

    “昊二宗是本座新創的宗門，名聲確實不顯，”萬事開頭難嘛，溫掌門忍著心中對凡人的不屑，耐心解說道，“不過你們放心，要不了多久，昊二宗就能發展成為萬眾矚目的大宗門的。”

    “這樣啊……”孩子他爸沉吟一陣後又問道，“那貴宗規模多大，現在有多少弟子了？”

    考慮到對方對唯一的孩子的前途難免要慎重一些，溫掌門強壓心中不耐，決定大度的寬容對方對自己的質疑。

    不對對方這個問題確實不太好答啊……

    在當時，溫掌門雖然帶著溫天天和連城，但他們都還沒到煉氣伐體的年齡，所以較真來說，此時的昊二宗一個弟子都沒有。

    但要是回答弟子數目是零蛋的話，實在是有些太難堪了。

    所以溫掌門想了想，換了種說法，沉聲道：“本宗弟子貴在精不在多，確保每一名弟子都能得到最好的培養！”

    溫掌門覺得自己的回答應該很得體了，可這個回答似乎並沒有打消對方的疑慮。

    “那個，畢竟拜師對娃來說太重要了，我能和孩子他媽商量一下嗎？”孩子的父親試探著問道。

    “可以，不過你們最好能快點。”說實話，溫掌門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孩子的父母去了後院，帶上了房門，特意壓低了聲音交談，應該是怕溫掌門聽見。

    可溫掌門何許人也，若是有心的話，你哪怕是躲到一裏之外的竊竊私語他都能聽見。

    所以哪怕溫掌門並非刻意偷聽，但那父母的低聲交談還是一字不漏的傳進了他的耳中。

    “孩子他媽，你覺得這事靠譜嗎？”

    “我看懸，你看看，什麽昊二宗還是好二宗的，聽都沒聽說過。再問他們宗裏有多少人，也閃閃躲躲的一看就是心虛不敢回答。”（此時聽到這裏的溫掌門已經覺得有些牙疼了。）

    孩子他媽懷疑道：“你說，他該不會是人販子吧，故意騙我們說帶娃回去修道，實則把他拐賣了去……”

    “不至於吧，”孩子他爸猶豫道，“看他那仙風道骨的模樣，也不像是個壞人啊？”

    算你這家夥還有些眼光，溫掌門心中剛閃過一絲安慰時，卻又聽到孩子他媽在那訓夫：“你是不是傻啊，騙子會吧騙子這兩個字寫在臉上嗎？我跟你說，越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幹的事越是豬狗不如。”

    “你別說，真的我越想越覺得他就是個騙子！”

    “那怎麽辦？”顯然，自家婆娘的話比陌生人更有說服力，孩子他爸也轉變了態度，說道，“趕他走嗎？可是別人畢竟說了咱家娃一堆好話。”

    “這樣吧，”孩子他媽想了想說道，“等下出去後你說話客氣點，就說實在對不住，咱家娃已經有心儀的宗門了。”

    “對了，早上吃剩下的肉包子也拿兩個送過去，做事嘛要留些餘地不能把別人得罪狠了，免得讓那壞人記恨上咱家就不好了。”

    “還是你有辦法！”

    那邊似乎夫妻倆計議已定，抖抖索索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而這廂，被認定是騙子的溫掌門已經快氣抽了。

    “凡人！你已經把本座得罪狠了！”

    “老夫跟你們浪費這麽多口舌，難道就是為了那兩個肉包子嗎？！”

    溫掌門氣急，為了避免自己見到那兩大肉包後，一時衝動做出什麽失去理智的事來，溫掌門不等夫妻倆出來，便憤然拂袖而去。

    尚未走遠的時候，還能聽到那夫妻倆的聲音傳來：“咦，人已經走了？”

    “不好，快看看，丟沒丟什麽東西！”

    溫掌門氣極反笑，或許是怒傷肝，氣傷胃的緣故，想起那兩肉包子來，他的肚子裏突然咕咕叫了起來，氣餓了！

    或許是這次被當做騙子和小偷的經曆打擊太大的緣故，溫掌門好久才緩過來。

    直到後來溫掌門才明白，對於這些凡人父母們來說，他們又不知道你的修為境界有多高，給自己孩子選擇宗門，他們往往看重的隻是宗門的名氣。

    而一家從無到有的小宗門想要快速積累自己的名氣，除非有一個十分會作秀懂得宣傳自己的宗主；又或者，溫掌門直接亮出自己昊一宗宗主師弟的身份，保證能閃瞎一堆人的狗眼。

    而這兩者，都是溫掌門所不願的。

    招不到人，又不願放低標準找一堆濫竽充數的，溫掌門的雄心壯誌還未開始便已經宣告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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