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似乎是蠻荒大地上唯一的色彩。

    無遮無擋的荒漠上，淒厲的北風似乎在證明自己的威能永不停歇的日夜呼嘯。

    一切的一切都與關內的世界截然不同，越過那道關隘，仿佛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僅僅出關半天，小師姐白淨的臉上就沾滿了風沙塵土，昏黃一片，就像是被這界外之地染上了相同的色彩。

    起初小師姐還試圖放出靈力護罩來阻擋風沙的侵襲，但僅僅一兩個時辰後她便放棄了，人力永遠不可能與肆虐的天地之力相抗衡。

    大師兄抬起手擋在麵前，大聲喊道：“小師妹，要喝點水嗎？”

    “不用了，我還不渴。”小師姐同樣用袍袖擋在臉前說道，不如此的話，保準一開口就被灌了一嘴的沙子。

    “大師兄，我想問問，蠻荒之地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嗎？”

    “你是說這風沙嗎？呸呸……”

    又不小心吃了滿嘴沙子後，大師兄幹脆放出一個靈力護盾擋在兩人身前，雖然會持續消耗靈力，但至少短時間內不用擔心說話時的困擾了。

    放出護罩後，大師兄隻覺呼吸一暢，頓時輕鬆了幾分。

    若是讓經常出入界外的修士看到這一幕，定然會在心中鄙視的罵上一句：“菜鳥！”

    因為在蠻荒之地這個鬼地方，終年不停的狂風似乎將靈氣都刮得稀薄了，修士損耗的靈力很難在這裏得到補充。

    所以為了保證留有餘力應對可能的危險和百族餘孽的威脅，常在關外混的老手們會近乎苛刻的對待自己的每一分靈力，絕對做不出這種隻圖說話方便就浪費靈力的奢侈之舉來。

    “現在已經不算什麽了，”大師兄笑著說道，“之前三月四月風季來臨的時候，那這界外可真是寸步難行。”

    “所以我們九州內常有人說‘貓冬’，而在這蠻荒之地卻名副其實的是‘貓春’……”

    “那這樣的地方，那些百族人是怎麽活下來的？”小師姐喃喃問道，在她眼中這蠻荒之地的環境幾乎與傳說中的“地獄”也差不多了。

    “蠻荒之地也不全是這樣的荒漠平原的，”大師兄解釋道，“再往深處走上兩天，偶然也會出現起伏的丘陵，百族人一般就選在丘陵的背風處蔽居。”

    “他們往往會趕在風季的末尾，搶著時間種下一季食物，再搭配上一些沙蠍、褐蛇之類的肉食，來保證全年生活所需。”

    “隻不過要是哪年風季延續的時間長了些那可就遭了，即便是丘陵背風之地狂風也很容易卷走地麵的浮土讓種子難以存活。”

    “作物歉收的年份，往往一個族群能活下一半人就不錯了，而近一兩年的新生兒更是十不存一。”

    大師兄語氣輕鬆的談論著這個沉重的話題，就像是在說著什麽閑聞逸事一般。

    然而小師姐卻聽得有些不忍，神色黯然。

    “為什麽聯盟非要對他們趕盡殺絕呢？”小師姐聲音低沉的問道，“明明九州之內還有著足夠的地方供大家生存，哪怕是將他們安置在像無名峰之類的荒郊野外，也比這蠻荒之地好得多吧。”

    “不過是種族之爭罷了，”大師兄不以為意的說道，“試想一下，如果今天占據上風的是百族人，你覺得他們會好心劃出一塊地來讓人族生存嗎？”

    “可是我就想知道，為什麽兩族之間就不能和平共存，為什麽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呢？”小師姐不肯放棄的問道。

    大師兄笑了笑，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是不屑。

    但看到小師妹一臉執著的樣子，他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若有一名域外天魔出現在你麵前，而且他並不是你的對手，你會怎麽做？”

    “自然是殺了它。”小師姐想也沒想，下意識的回答道。

    “哈哈……哈，”大師兄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看，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什麽答案？”

    小師姐剛問出口，就想起來了自己剛剛問大師兄的那個問題：為什麽兩族之間就不能和平共存呢？

    而“自然是殺了它”，便是自己給出的答案……

    “這是不同的，”小師姐喃喃分辨道，“那可是域外天魔啊。”

    “域外天魔又怎麽了？”大師兄嗤之以鼻道，“難道他們就不是一個種族、不是父母所生所養、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嗎？”

    “就因為有一個所謂的域外天魔作惡了，便給所有的‘域外天魔’貼上了惡的標簽，謝謝你們人族對百族人所做的有什麽區別？”

    “大師兄……？”似乎是被大師兄突如其來的激動模樣給嚇住了，小師姐怯生生的喚了一聲。

    驚疑之下，小師姐都沒注意到大師兄剛才的話裏曾用到了“你們人族”這個稱呼。

    “哈，不好意思，師兄我太過好為人師，有些失態了。”

    大師兄沉默了一會後，恢複了之前輕鬆自然的神態，笑著說道：“不過想必你也該有了答案，就像麵對域外天魔一樣，人族麵對百族的時候，下意識的會將對方放在惡的位置上，首先擔心的便是對方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這樣的對峙心態下，稍有一些令人誤解的動作就可能引發衝突，衝突導致流血，而一旦開始流血有了仇恨，就不是那麽容易平息下來的了。”

    “所以你說的兩族和平共存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至少以師兄我的智慧是看不到有任何實現的可能。”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小師姐滿心失望至極，反反複複隻剩下這一句話。

    就像小師姐覺得大師兄提到極道天魔時的反應很奇怪，大師兄也覺得這位小師妹自從出關以來，就一直顯得很是忐忑極不正常。

    不想就什麽兩族共存的沉重話題繼續談論下去了，大師兄故意語調輕快的換了個輕鬆的話題。

    “對了，還沒問小師妹你為什麽想到界外來呢？”

    “若是想看看界外不一樣的景色，師兄推薦你去淚兒湖，雖說這個湖泊是個鹽水湖，但也是界外極為少見的地上湖了。”

    “而且在湖邊，你還可以發現不少有鹽粒結成的白色晶體，看上去就像一滴滴淚珠一樣，這個湖泊也正是因此而得名。”

    “對了，師妹你是女孩子肯定會喜歡寶石吧。”

    “這界外雖然一片蠻荒，但地下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像在日落丘陵一帶，就有著一個很大的露天寶石礦，在那裏很容易就能發現色彩鮮豔、個頭十足的寶石。”

    “日落丘陵也是出關修士一個常去的目的地，”大師兄笑著說道，“雖然寶石這東西於修煉無用，但不少凡人中的王公貴族乃至女性修士都極為喜歡呢。”

    “又或者你想捕捉幾隻特別的靈獸？我知道有個地方……”

    “大師兄，”小師姐突然開口打斷道，“你對這蠻荒之地很熟嗎？”

    大師兄一愣，而後回答道：“還行吧，你知道師兄我是坐不住的性子，來這兩界山好幾年了怎麽可能不來界外看看呢。”

    “那大師兄你能帶我去看看邢族人生活的地方嗎？”小師姐猶豫著，提出了一個很不合常理的要求。

    原本小師姐來界外隻是一時衝動也沒想著要達成什麽目的，可知道大師兄對此地這麽了解後，她不由得生出一股希望來。

    希望看到“族人”們，究竟生活得怎樣。

    “邢族？”大師兄一愣，下意識的問道，“去看他們……”

    就在這是，大師兄突然看到了小師妹那祈求的目光，讓他硬生生的將“幹嘛”兩個字咽了回去。

    大師兄突然意識到，就像他自己一樣，每個人都有著每個人的秘密，而並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願意或者能夠與親近的人分享的。

    頓了頓，大師兄盡量自然的將話語接了下去：“這個，師兄也隻知道一個大概的範圍，不過邢族算是界外剩下的十幾個族群中比較大的一支了，他們的蹤跡應該並不難找。”

    “不過師兄得提醒你，雖然聽說邢族人並不是性格特別凶狠殘暴的種族，但這並不代表著對於我們來說邢族人就是安全的。”

    “相反，由於族群較大，邢族中應該還有著一些高手存在，所以我們在接近邢族的聚居地時，更需要特別的小心。”

    小師姐並沒有將大師兄提醒的危險放在心上，反而是對他之前一句話的內容產生了好奇。

    “不是說百族人嗎，怎麽隻有十幾個族群？”

    大師兄解釋道：“百族隻是一個代稱而已。”

    “事實上，雖然沒有具體的統計，但據說在當初的百族大戰中落敗後，能有幸活著逃到蠻荒之地的，應該隻剩下了四五十個種族，這其中還有很多一部分是人口不滿千的小族群。”

    “至於從四五十個到今天的十幾個，原因很簡單，消失的種族已經被蠻荒的自然環境和聯盟這些年來不斷派出的捕殺隊給淘汰掉了。”

    淘汰掉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背後卻不知道藏了多少的悲痛淒涼、生死掙紮，耳邊仿佛聽到了無數幽魂在哭泣哀嚎，撲麵而來的血淚氣息壓得小師姐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師妹，你沒事吧？”大師兄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出言問道。

    “我沒事，”小師姐搖了搖頭懇求道，“大師兄，我們現在就出發好嗎？”

    “好吧，”大師兄無奈的聳了聳肩，“如果你非要堅持的話……”

    就像小時候一樣，對於小師妹的懇求他從來都拒絕不了。

    ……

    “邢族人應該是聚居在胥狼山脈一帶，按我們現在的速度大概還要往西走上十天左右，那裏也是界外少有的能被稱為山脈的地方了。”

    “隻不過具體的位置到時候可能還要去尋找一番，因為那個地方師兄我也沒有靠近過，你知道的，除非是聯盟組織起大量的人手，少數幾個修士想要靠近這種大族群的聚居地還是比較危險的。”

    隨著逐漸深入蠻荒之地，漸漸的昊二宗師兄妹偶爾也能遇到百族人的蹤跡。

    有些二人遠遠避開了去沒讓對方發覺，而有一些在大師兄展現了分神實力後識趣的退走了。

    更有一次他們還遇到了一個正在遷移中的小族群。

    這個小族群大概隻有幾百人，外圍是負責警戒的青壯年，將餘下的老弱婦孺們緊緊保護在正中。

    負責警戒的百族人發現了大師兄和小師姐後，一臉警惕的打量著他們，甚至表現得有些躍躍欲試。

    隻不過顧忌著大師兄的實力以及陣中的老弱婦孺們，始終未下定決心動手。

    大師兄適時拉起小師姐遠離，釋放出自己並不惡意的態度。

    就這樣，雙方警惕著、戒備著，直至最後互相遠離。

    在這過程中，小師姐一直在打量著那些百族人。

    發現這些人和自己之前在關隘那裏見到的俘虜們差不多，大部分人都是麵黃肌瘦，僅以獸皮裹身，一看就知道生活很是困頓。

    但於那些俘虜們不同的是，小師姐在這些人的臉上——不管是青年壯年或是老弱婦孺，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有著一種昂然不屈的風貌。

    抗爭的精神仿佛寫在了他們每一個人的骨子裏：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

    也難怪有人說，在界外，軟弱的百族人都早已死去了，活下來的每一個都是戰士！

    十天後，大師兄和小師妹終於抵達了胥狼山脈。

    顧不得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大師兄便陪著小師姐尋找起邢族人的蹤跡來。

    果然，如大師兄此前所說的，這樣一個大族群在此生活繁衍，蹤跡是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住的。

    暗中跟著一位外出打獵的邢族人，兩人終於找到了邢族人的聚居之地。

    站在相鄰的一座山峰的峰頂，遠遠眺望過去，兩座山峰夾著的穀底中央，正有著嫋嫋炊煙升起。

    雖然遠看那穀底的土地依然貧瘠，頗多沙礫石塊；雖然這倚為屏障的大山依然荒涼，樹木植被稀疏，但在這蠻荒之地，已實屬難得的世外桃源了。

    而這裏，便是小師姐心心念念的邢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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