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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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塵封的傷痛漸漸平複以後,小師姐心裏更多的是對過往真相的探知欲。

    “我娘親去九州後發生了些什麽,她究竟又是怎麽去世的?”

    “你娘親去九州後經曆了些什麽,那是另一個故事了,”邢族族長緩緩說道,“或許隻有問你父親才能知曉當年的具體情況了。”

    “至於你母親去世的原因,那還得從你娘親決定返回部族的那一刻開始說起。”

    “靜熙隨著你父親離開了部族去往九州,這一走便是五年。我不知道這五年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或者隻是你娘親單純的發現自己無法割舍對部族的牽掛。”

    “總之,去往九州的五年後,你娘親做出了返回部族的決定。臨行前,或許是決定給自己這次鼓足勇氣的冒險,留一個永生難忘的回憶,所以你娘親暗自決定要個孩子,一個和你的父親孕育的孩子。”

    “恐怕當時這件事應該還是瞞著你父親做下的,不過也隻有靜熙這樣特別的女子,才會做出這樣大膽的決定吧。”

    聽到這種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小師姐羞澀的問道:“所以,那個孩子就是我了?”

    “是的。”

    怕小師姐聽不懂什麽叫做瞞著她父親做出的決定,邢族族長還好心解釋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邢族女子孕育後代可能與人族不太一樣,沒有那麽多繁瑣的步驟和……動作……”

    “邢族人隻需要陰陽氣息調和交匯就可以了,事實上……”

    誰知道邢族族長的好心解釋卻聽得小師姐更加臉紅了,心慌意亂的打斷道:“這一段跳過就可以了,您還是講講後麵發生的事吧。”

    其實隨著刻在血脈裏傳承意識的覺醒,小師姐不僅懂得了這方麵的知識,甚至已經在某次意外時,體會過那種陰陽交匯時蝕骨銘心的感覺了……

    “你真的不用了解一番嗎?”邢族族長好心問道,考慮到這孩子從小沒了娘親,他還想著進到長輩的責任,告訴她這些常識呢,“畢竟你也有一半邢族人的血脈,說不定將來哪一天就派得上用場。”

    “真的不用了。”小師姐臉紅似血,鮮翠欲滴,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不用再等到什麽將來了,事實上,她已經體驗過了……

    “好吧,竟然你堅持的話。”

    邢族族長奇怪的看了小師姐一眼,繼續說道:“總之,從你出生的時間來推算,你娘親動身回部族的時候,已經懷上你了。”

    “百族人想要去往九州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然而,想要從九州回蠻荒之地,同樣不那麽簡單。”

    “畢竟,作為封鎖我們百族人的兩界山關隘,是不可能讓我們邢族人通過的。”

    “不過好在你父親還算有情有義,決定一路護送靜熙回部族。”

    “兩界山的關隘不能走,所以他們隻能像來時那樣,冒險翻過兩界山的峰脈,然而不幸的是,他們回來的路上卻遇到了一群鬣狗……”

    “鬣狗?”

    小師姐麵沉如水,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娘親的不幸或許跟這群鬣狗脫不開幹係。

    “鬣狗當然不是狗,而是一群比狗而無恥的人。”

    “若說人族對百族人動手總歸是還有著理由的話,那這群鬣狗則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毫無底線,更多時候加害的往往是自己的同族!”

    其實說起來,人族內部或是為了私欲或是為了仇恨,自相殘殺的例子屢見不鮮,但站在邢族族長的角度來看,卻完全無法接受這一點。

    或許是蠻荒之地的條件太過惡劣,僅憑個人的能力很難在這片土地生存下來,所以百族人族群內極少內鬥,因此邢族族長對“鬣狗”們戕害同族的行為分外厭惡。

    深入兩界山山脈尋礦采藥的,組織走私見不得光的,或是在界外有了很大收獲不願被聯盟抽成的,這些人是冒險翻越兩界山的主要人群,也是“鬣狗”們動手的潛在對象。

    遇到合適目標時,“鬣狗”們一擁而上,敲骨吸髓,殺人劫財,得手後一哄而散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便聯盟想要清理這些人也是有心無力。

    除了這些苦主們之外,還有另一類人更為無辜。

    那就是在這些“鬣狗”們聚集或是逃散時恰巧碰見的目擊者,為了防止身份泄露,就算這些人其實並不是“鬣狗”們的目標,往往也會被殺人滅口。

    沒辦法,誰讓你倒黴呢?

    而溫掌門和靜熙聖女歸途時的運氣,顯然就不怎麽好。

    同樣,遇上了溫掌門也算那些“鬣狗”們倒了血黴。

    仗著人多勢眾,即便感覺到溫掌門修為不凡,“鬣狗”們也不打算放過他們,然而溫掌門的實力還是遠遠的超出了他們的預期,“鬣狗”們損失慘重。

    然而也正是因為人多勢眾,溫掌門畢竟隻有一個人,總有照看不過來的時候,這場突如其來爆發的戰鬥中,靜熙聖女未能幸免,身受重傷。

    直至最後,溫掌門帶著靜熙聖女逃遁,而“鬣狗”們,也因為損失慘重不得不含恨退走。

    然而或許是出於趕盡殺絕的執念,也或許是拚鬥中結下的血海深仇,“鬣狗”並不打算放過溫掌門和靜熙聖女兩人。

    接下來,追與逃,獵殺與反獵殺,這一次穿行於兩界山脈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當溫掌門終於抱著靜熙聖女翻過兩界山,隻在身後留下一行連綿的屍體時,靜熙聖女的傷勢已經由於拖延太久,惡化到了極點。

    也就是在逃亡為靜熙療傷的過程中,溫掌門終於發現了靜熙聖女身體的異常——當他輸入靈力的時候,靜熙的體內還有著另一個生命的氣息在輕柔的回應著他。

    直到這個時候,後知後覺的溫掌門才知道了靜熙懷孕的消息。

    “靜熙回到部族之後,我們用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治好她,然而她的傷勢實在是太重了。”

    邢族族長歎息道:“當時靜熙隻有兩個選擇,一是不要肚子裏的孩子一心養傷,畢竟懷有的身孕對於當時她重傷的身體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這樣的話,靜熙她或許還能有一絲康複的希望。”

    “第二種選擇,就是留下這個孩子,用族中秘法激發身體殘留的全部潛能,盡力撐到分娩之時,隻不過那樣一來……”

    邢族族長搖著頭不忍再說下去,然而小師姐已經完全明白了娘親的選擇和等待她的結局。

    “當時所有人,包括你父親都勸她選第一條路,然而你的娘親卻孤行己見,堅持將那一絲生的希望留給了你。”

    邢族族長歎息著說道:“所以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雖然你的娘親沒能親自撫育你哪怕一天,但她對你的愛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母親對她們兒女的愛一般,甚至隻會多不會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小師姐眼眶泛紅起來,聲音哽咽著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娘親……”

    “我隻是……隻是真的很想她啊……”

    邢族族長並沒有去打擾小師姐,隻是安靜在一旁憐惜的看著她。

    當悲痛慢慢被撫平,仇恨漸漸湧上心頭。

    “所以,鬣狗?”

    短短四個字中,藏著小師姐刻骨銘心的恨意。

    邢族族長語氣平靜,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真理那般:“你覺得,你父親會讓那些人活到現在嗎?”

    “我娘親的仇,已經報了?”小師姐吃驚的問道,剛樹立起來的信念又崩塌了。

    邢族族長平靜的笑容裏卻帶著一絲快意:“我不知道如今兩界山脈的密林深處還有沒有鬣狗們的存在,不過就算有的話,也絕對不會與當年的那批鬣狗有半點幹係!”

    “除此之外,邊界附近的幾家宗門,也在隨後陸續的幾年裏,極為離奇的一一被滅宗。”

    “若是有心人仔細探查的話,肯定能發現這些被滅的宗門,與那些鬣狗們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般的聯係。”

    你傷我至愛,我滅你全家!

    性子平和絕不算極端的邢族族長,卻覺得溫掌門的這般做法深合其意。

    過去的仇恨早已被過去埋葬。

    “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心靈,孩子。”邢族族長勸慰道。

    小師姐默然良久,許久之後她抬起頭來問道:“我能去看看娘親嗎?”

    “當然可以,”邢族族長起身道,“孩子,隨我來吧。”

    邢族的墓園設在後山的山腰。

    向陽的山坡上,永恒長眠的靜熙聖女有著眾多族人的陪伴,並不如何孤獨。

    墳塋前樹立的墓碑上,刻著“愛妻靜熙之墓”六個大字,從字跡上判斷,與無名峰牌匾上的“昊二宗”幾個字同出一源,顯然是出自於同一人的手筆。

    小師姐回想著當年舊事,衷心希望自己娘親在生前便擁有了這個稱謂。

    “族長,我能一個人在這待會嗎,我有些話想對娘親說。”

    墳塋之前,小師姐出聲懇求道。

    雖然也有要事要與小師姐分說,但邢族族長知道,小師姐現在最需要的,是平複心情的時間和空間。

    同樣的,他半點也不覺得小師姐對著一座墓碑傾訴心懷的舉動有何可笑之處,隻是善解人意的說道:“當然可以,想必靜熙她也想念你很久了……”

    小師姐不眠不休在娘親的墳塋前守了三天。

    三天裏,她什麽其它事都沒做,隻是靠著娘親的墓碑,就像任何一個女兒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那樣,悄悄的傾訴著自己的心事。

    “爹爹總是說娘親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隻有等我長大了修為高了才能去看您。”

    “但我卻知道爹爹肯定有什麽事在瞞著我。”

    “您知不知道,爹爹這個人可笨了呢,每次撒謊時眼珠都會不自覺的瞟向左邊,而我每次問起娘親時他的眼珠都是看向左邊的……”

    “其實我早就見過您啦,有一次,我趁著爹爹出遠門的機會,偷偷溜進了他的房間,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個木刻的雕像,隻看一眼我就知道,那一定是娘親您的雕像,因為雕像的相貌和我自己照鏡子時,實在是太像啦。”

    “其實,我也早就知道您已經不在了……”

    “在我還小的時候,因為怕黑,所以爹爹住得離我很近守著我。有好幾次,我睡著後驚醒發現爹爹在那喝著悶酒提到了您的消息。”

    “這個時候,我總是裝作熟睡未醒的樣子,”小師姐想起了當初的情況,笑著自言自語道,“之前就說過了,爹爹其實是個很粗心的人,或許他沒有想過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小女孩,也會有那麽深重的心思吧。”

    “然而我那時已經不小啦,”小師姐陷入回憶之中嘟囔道,“爹爹喝著悶酒,有時候激動時還會扇自己耳光,說自己沒保護好您,說他對不起您。”

    “我那時候還奇怪,爹爹總說我是小孩子,但他自己總該是大人了吧,既然知道錯了,幹嘛不親自去把您找回來,當麵對您道歉呢?”

    “然而後來我才知道,您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那是一年中元節的時候,爹爹在那燒著紙錢,我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說這是對故去之人的緬懷,我又問他死去的人真的能收到我們燒去的紙錢嗎?他說是的,隻要心誠,對方一定能接受到的。”

    “等爹爹離去以後,我才發現被壓在最下麵的紙錢還有些沒燒透,我那時候也不知道什麽忌諱,隻是想著這樣怎麽能行呢,隻燒掉了一半,那對方收到的紙錢不也是破的嗎?”

    小師姐吐了吐舌頭,似乎很不好意思的說道:“所以我就找了跟棍子,把上麵的灰燼撥開,露出了底下未曾燒透的紙錢。”

    “可就在我準備點火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一袋袋裝著的紙錢,封包上居然還有著一些字跡。”

    “我好奇的拿了起來,發現上麵除了一個大大的奠字外,還寫著一個叫做靜熙的名字。”

    “我知道靜熙是誰。”

    “我問過爹爹,娘親您就叫靜熙。”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這世上已經沒有我的娘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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