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7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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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施主,快些!”
伍雀磬聞言以足尖點地,施展身法,並不理會身後由帶路變作追趕的少林弟子。(無彈窗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
達摩洞外濃蔭蔽日,百年古木,因她這一闖入,林雀驚飛。達摩洞入口少林掌門如悟禪師候她多時,枝搖葉顫,一陣風動,紫衣女子端立麵前。
“阿彌陀佛,請廖施主入洞一勸。”
伍雀磬乜眼見那洞外並排橫躺的數具屍體,並無表情,移開視線:“是他所為?”
如悟禪師不置可否:“廖施主入內一觀,自見分曉。”
伍雀磬再不遲疑,抬腳將行,卻被那守洞武僧攔阻,向她叮囑:“女施主切記多加小心。”
伍雀磬微微苦笑,置若罔聞,徑直入洞。
踏足其中,光亮全失。伍雀磬於一片漆黑中前行,四下裏血腥氣刺鼻衝腦,她無數次皺眉,如此之重的血氣,尋常光景並無妨礙,但馬含光真氣逆行,稍有刺激便能引出他心中嗜血狂性。放在雲滇那時,伍雀磬隔絕了一切人員外物,二人依偎,她於他發作時將人緊緊摟抱,便是分/身乏術,也隻會拿最柔軟的綢料將他縛於床間,哪裏有過這種薄待。
無聲,無光,置身此地,如修苦禪。
伍雀磬親手將他送來此間,卻也是頭回步入此間,那洞深處跪伏一人,周身鐵鏈,悄無聲息。
伍雀磬與他稍隔了段距離站定,不敢靠前,強忍淚水奪眶。
那人好似死物,裹一件黑衣,動也不動。
連衣物都是伍雀磬催人趕製,雲滇帶來,厚厚一遝,頂他整年之需。但她能為他所做實在太少,貿然一步,腳下沉重,那原無一絲聲息之人卻驀然抬頭,刹那一瞬,鐵鏈大響,錚錚嗡鳴,馬含光麵目猛地搶至她麵前,於她滿目淒惶的對視中嘶啞尖嘯:
“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光你們——!”
噬人紅光,暗地大盛。
伍雀磬揚手,一道真氣劈出,當即斷了對方一手鐐銬。那手一得自由,驀地前伸一把掐住伍雀磬咽喉。伍雀磬揚頸,落淚,低喚:
“師弟……”
貼至近處的眼眸鮮血充溢,如妖非人,那人瞪大眼眸怔怔地將她望住,眼底,閃過血腥,漸漸卻浮起驚恐萬狀。
他將要殺了她,或許眨眼片刻,或許一念之間——此類認知令馬含光於混沌之中痛至驚醒,五官陷入猙獰,手指卻顯已放鬆。
他一旦放手,身體驀地下沉,便要跌落。伍雀磬探手將人抱住,鐵器阻隔,他紛亂長發,壓下頭去,胸口重重起伏,鼻息重得如同野獸鳴喘。
伍雀磬死死將人摟住,她知他發作起來有多痛苦,任其攥住自己手腕,無聲煎熬,卻也不知多久之後,他微微一顫,喚道:“磬兒?”
粗噶嗓音,再也難辨。
伍雀磬點頭,聞他低微發笑:“為何才來?”
“對不起……”她抓他的指尖略略收緊,馬含光已道:“放開我。”
她一怔,即刻便想要開口勸慰,卻見他仰起頭來,魔性所侵,雙目如血。
伍雀磬先前當他發作起來形容猙獰,卻不知沉靜下來,那入魔之態不消反漲。“你——?!”她瞪著他大驚失色。
他欺上前來,眉眼貼近:“怕?”
“為何……臨上少林之前你還是……”她形容不出,至少強於今朝。
馬含光移開眸光,斂去目中腥紅:“少林聲稱伏魔,我現下入魔,豈不正合他們心意?”
伍雀磬驚問:“他們對你用刑?!”
馬含光哂笑,單手將伍雀磬摟來懷中:“天下就僅有你心念於我,卻為何要將我獨留於此?我知你為求易筋經,這又何難,隻要我闖出此地,屠遍少林,殺光僧侶,區區易筋經,他們遲早也要乖乖奉上。”
伍雀磬一把將人推開:“你瘋了?!”
馬含光目中閃動熊熊殺意,反問:“我瘋了麽?”
伍雀磬不知如何勸導,揪著他道:“你可知自己眼下是何模樣?馬含光,我求你,就當是為了我,忍忍好麽?”
“忍?”他怔愣而癡迷地直視於她,“九載分隔,人生又有幾多九載……於你而言,也全無所謂,也盡可忍耐?”
伍雀磬無言以對,她深信馬含光不會怨怪於她,無論她為二人之間做出怎樣決定。沒錯,馬含光的確無論如何都不會恨她,但她忘了這人心中是何等執著。
入魔?少林眼下便可冠冕堂皇地對外宣稱:達摩洞中囚著位威脅世人的妖魔,他們拘的是魔,自然無愧於心,光明正大。
然而是誰令馬含光變作今日模樣?他們謂他偏執,廖菡枝便是那禍根之一,強行囚禁,分隔二人,以為造了天大功德,令馬含光舍去欲念,得還清靜。
可造化萬變,那維係二人的依戀與執著,從來都非表麵所見那般簡單。如無伍雀磬,馬含光不會偏執,如無與伍雀磬生離死別,馬含光更不會入魔。他從前如此,今後、此生,都將如此。
那根本也不是正派內應與魔宮宮主的一段畸戀,可笑佛陀渡人,卻偏偏不知人世百態。伍雀磬明知馬含光此前守著心中澄淨,不被魔性所侵,不遭淪落深陷,為的正正是她。可她偏偏要將他親手推下漩渦,為的卻是那少林的易筋經。
如若今日麵對事端的是馬含光,他或不會有更好選擇,但他亦有可能做出與伍雀磬截然相反的決定。
若那人是馬含光,未必不會如他自己所言,殺上少林,屠遍僧侶,即便他還清醒,卻也會因二人分離而毫不猶豫踏上魔道。
是伍雀磬沒有那等的氣魄,正邪戰火消弭,她方才放下心中大石,卻其實身為萬極宮主,她的確能為馬含光做得更多。她可威脅少林,可搶下易筋經,卻僅僅為了兩股勢力的相安無事,她犧牲了能與此人相伴相守的九年光陰。
沒有更好選擇,是盡量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別無選擇。馬含光真正的走火入魔始於少林達摩洞,伍雀磬終於此刻不得不麵對現實。
“對不起……”她道,張手將人緊擁在懷,一遍遍道,“對不起……”
那人受了血氣激發,動輒失常狂躁,卻因有她在側,強撐而忍耐。
忍……他為了她,一直在忍。
“你聽話,九年很快……”她說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的言論,臨起身時,那人於她身後大叫:“伍雀磬,放開我,我讓你放開我!”
鐵鏈相撞,四壁回響。她很快回返,摟著對方抵死親吻。“馬含光,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娶了我,無論日後你做任何事,你要想想,是為了我……”
他於那幽深洞境中望她離去,前塵盡滅,日月難辨,他終還是於此泥淖中送她遠走,如那年年歲歲無法擺脫的噩夢。
閉眼,眼角滲血。
……
伍雀磬出達摩洞時,如悟禪師仍在外守候。她一入一出心境全變,受馬含光感染,竟不由得生出幾分怨恨。
如若少林肯大大方方出借易筋經,馬含光不必受拘禁之苦,更不會徹底入魔。
“馬施主可還安好?”
伍雀磬回以一笑:“放心,從今往後,他會活得很好。”
那如悟禪師略微頷首。
“可若他活得不好,”伍雀磬補道,“萬極將撕毀協議,與中原武林,舉宮一戰!”
……
日後時移世易,伍雀磬以為,所謂憤恨,終會如煙消散。
然而年年來赴少林之約,她於達摩洞外,再也不聞馬含光聲息,卻於那刻,恨這天下,恨她自己。
她曾想放下萬極公務,便於嵩山的五乳峰下安家,但那年萬極方經曆一場分崩離析,她被人三催四請,終需盡些宮主之責。
說到底,她為馬含光總不能摒棄所有。沈邑謂她是無病呻/吟,既然馬含光攝元功內傷已有起色,少林難道會虐待於他?她即便於五乳峰下長住,九年之內,仍見他不得。既然無能為力,倒不如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例如將萬極打理得井井有條,備好一切,靜待馬含光回歸。
漸漸於忍耐與無法忍耐之間,年華逝水,九年之期近在眼前。
……
那一日,她攜萬極親信弟子守立在外,少林武僧終有那麽一時半刻讓出禁地入口,伍雀磬聽著胸中心跳怦怦,豎起雙耳,終於不久後得聞一人沉緩腳步。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