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6296   加入書籤

A+A-




    第五十九章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太陽高照,秋天的太陽理應不該這麽烈了,然而今天卻熱得邪門。

    江月照抬頭望了眼天,一陣眩暈襲上來,她趕緊閉上了眼,扶牆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

    幾天沒有休息好的後遺症來勢洶洶。

    身後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江月照睜開眼,手離開牆壁,挺直腰背站定。

    在顧城堪堪走到她身邊時,她出聲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不等他反應便抬步離去。

    她能感覺到顧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背上,不知道是什麽情緒,但至少,在剛才離婚的整個過程中,顧城是冷靜的,冷靜到冷漠。

    想必她的話準確無誤的傷到了他。

    嗬,她一直都清楚明白顧城的心結是什麽,所以才能一戳即中。

    他們倆當初的結合是為了利益,雖然在後來的相處中,初衷隨著感情漸篤淡化了,但並不代表不存在。這就是顧城的心結,而現在她讓分開也為了利益。她知道顧城接受不了的,這不光是愛與不愛的問題,更是男人的自尊心。

    江月照垂首自嘲的笑,她算是善始善終嗎?

    半小時後,車子抵達她的私人公寓,樓下,檢方、警方的車已經安靜的等在那裏了,她一下車,身著便服的兩名女警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挾製著她坐上警車。

    如此陣仗,盡管沒有戴手銬,依然夠矚目,引得小區路過的居民紛紛駐足議論。

    由於事涉敏感的政治問題,江月照很“榮幸”的得到了□□的招待。

    來負責審訊她的是第一紀檢監察室的主任楊峰,很有分量的那麽一號人物,讓他來審問她,江月照在心裏笑了笑,看來他們把她看得很重要,或者更精準的說,他們把她的口供看得很重要。

    楊峰坐下,盯著江月照的眼打招呼,“江小姐,你好,我是楊峰。”

    江月照略一頷首,“楊主任好。”

    楊峰臉色微變,意有所指的道:“你知道我?看來事先已經做過工作了。”

    江月照嘴角牽了牽,“楊主任是大人物,我認識您也不是什麽奇事。”

    “既然如此,我想就不需要我多費口舌了。我建議你真誠的坦白,不然……”他沒說下去。江月照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

    楊峰正式開問:“知道你為何在這裏?”

    “實話說,我並不清楚。根據《國家治安管理處罰法》,單純的偷拍行為不構成犯罪,屬於侵犯他人*權行為,對外散布,情節嚴重的,涉嫌侮辱罪,而依法情節最嚴重也不過處10日以下拘留,並處500元以下罰款。”

    聽著江月照熟悉的將法律法規道來,楊峰蹙起眉。

    “我沒有拿視頻去威脅敲詐他們,所以我的行為或許是觸犯了法律,但不構成犯罪。”江月照道。

    “我沒有說你犯罪。”楊峰說,“這裏是□□,不是警察局,如果確定你犯罪了,你不會在這裏。”

    “哦。”江月照遲緩的應了一聲。

    “你在春意闌珊偷偷錄的那些視頻作何用?”

    “監視。”江月照語氣淡淡的吐出這兩個字。

    “監視什麽?”

    “看他們有沒有在我的會所做違法的勾當。如果您有心去查的話,應該可以查到會所之前被舉報過聚眾吸毒。春意闌珊擔不起這樣大的罪名,因此我要將所有的不確定因素全都控製在我能掌控的範圍內。”

    對於她的解釋,楊峰不置可否,“監視的話,定期刪除就可以了,為什麽還保存了大量的視頻?”

    “我刪除了,至於你們手上拿到的東西是從什麽渠道得來的,我還想請教你們。”她盯著楊峰道。

    “你知道我想讓你說什麽。不必再繞圈子,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是我更知道你被帶到這裏的原因。”楊峰說。

    江月照沒說話。

    “不論視頻來源於哪裏,你隻需要告訴我,你錄下這些視頻的真正目的是什麽?那麽有針對性的視頻,個個都是把柄,錄下來是不是預備在恰當的時機威脅視頻裏的要員?而你沒有充足的動機那麽做,你在為誰做事?”

    “聽起來很有說服力,但這些都是您的猜測,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我曾試圖拿視頻威脅過任何人,所以你問我這樣的問題沒有意義。”

    楊峰不是第一次碰見像江月照這般難纏的人了,但是女人裏像她那麽冷靜的還是占少數的。他明白像她這類淡定嘴緊的人不拿出點東西來是逼問不出什麽的。

    楊峰雙手交疊於胸前,“你知道,對於你的情況,我們在請你來之前就早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無論你說不說,我們都知道,隻不過你說了,到時候量刑上就會從寬。

    “如果你覺得春意闌珊偷拍政要人士不算什麽大事的話,那麽這個,”他將一份調查文件從檔案袋裏抽出來,掉了一個頭,推到江月照跟前,“非法拘禁,非法動用私刑,造成人重傷,已經構成故意傷害罪,可以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果不其然,江月照麵色變了。

    擺在她眼前的是範延軍的資料,包括他是怎麽被她帶到司珵的軍事禁區去的,受到了什麽樣的極刑,以及後來什麽時候被轉移到精神病醫院,傷害鑒定、當事人筆錄和近照,一應俱全。

    江月照突然意識到,從春意闌珊爆出偷拍醜聞,到現在她坐在這裏被審問,都不是因為司珵,不是因為她被牽扯進了政治鬥爭,而是背後的人目的就是她。

    這些證據不可能是在這兩天短時間內搜集到的,而是準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東西,就為了給她連環又致命的一擊。

    她閉了閉眼,事到如今,那個要置她於死地的人是誰,她心裏同明鏡一般清楚。

    楊峰就見江月照閉了好久的眼,然後緩緩睜開,眼裏的情緒已經有了變化。他鬆了一口氣,“談一談吧,那些視頻拍下來是做什麽用處的?”

    江月照不答反問,“我告訴你了,對我有什麽好處?”

    楊峰下意識的皺起眉,“現在不是你跟我談條件的時候,你弄清楚狀況。”

    江月照無所謂的道:“我又不是體製內的人,不怕受處分,大不了就是十年創下來的基業毀於一旦,而如今,毀不毀都差不多了。”她身子前傾,手肘支在桌沿,輕聲道,“你以為我還怕什麽?”

    她擺出這副光腳不怕穿鞋的姿態當然不是真的就破罐破摔了,隻是如今她的口供是她唯一的籌碼,不拿籌碼換些夠分量的東西怎麽行?

    也許是她的演技夠逼真,也許是她的口供對楊峰來說夠迫切急需,總之楊峰在一陣沉默後妥協了。

    “你想要什麽條件?”

    “這個慢慢談,你先告訴我,是誰?是誰給你們提供信息證據的?”江月照問道。雖然心裏猜得□□不離十,但不確定一下她始終不安心。

    楊峰眼裏閃過一絲掙紮,按理必須要保護證人的安全,不得透露證人的半點*,但是那人又不能算普通意義上的證人……他看了看眼前麵色無波的江月照,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青龍幫的頭目,一個叫心姐的女人。”

    果然是她。

    江月照牽起嘴角輕笑了聲。

    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啊。

    “她販毒又走私軍火,你們政府部門還跟她合作?我倒不曾想,我們國家從什麽時候開始那麽‘寬宏大量’了。”江月照不無嘲諷的說。

    引得楊峰不高興道:“她一直在幕後,所有資料都是以文件形式寄過來的,人並沒有出現。她現在依然在公安部的通緝名單上。對於販賣毒品的人,國家永遠不會放過。”

    “哦?”江月照忽然想到了什麽,“我有個想法,如果我能幫你們把她引出來,能抵消那個故意傷害罪麽?”

    楊峰也知道心姐這個人物事關重大,如果江月照真的能把她引出來的話,也是件好事,於是他思量再三後道:“我會幫你傳達給公安部緝毒科的人,但是,能不能給你量刑減刑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如果你能交代我希望你交代的事情,我可以盡我所能幫你爭取爭取。現在,我們可以回歸正題了吧?”

    江月照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那些視頻是為什麽錄的?”

    “我和司將軍有協定,他幫助我奪回江氏,而我則幫他拍下來春意闌珊的特定客人,至於錄像他拿去做什麽用處,我就不清楚了。”江月照語氣平淡的交代道。

    楊峰聽了沒什麽表情,翻著手中的幾頁資料道:“我發現你拍下的視頻中,裏麵的人物不僅有與司珵對立陣營的人物,還有……司珵這個陣營的人,”他抬起頭,“而據我所知,你和司珵的關係也不如傳言中那般的緊密,你真的隻為他做事嗎?”

    江月照目光頓利,“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名義上為司珵的人,而實際上,在為另外的人做事?比如你的夫家,顧家。”楊峰語氣犀利的問道。

    江月照在今天進來前,完全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顧家身上,她一直以為她被帶進來是因為司珵,可現在一想,如醍醐灌頂,司珵倒都倒了,她的供詞能產生什麽顛覆性的效果嗎?他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司珵,而是顧家!

    說直覺也好,說隱隱的理智提醒了她也好,如今她萬般慶幸在進來前的最後一刻,她和他離婚了,不然……

    “您多想了,我和顧城,已經離婚了。”她緩緩開口。

    “什麽?!”楊峰驚得站了起來。

    “我們離婚了。”她一字一頓的重複,“我們的結合本來就是利益所致,現在,我江月照身上已經無利可圖,甚至還會拖他們顧家的後腿,你以為我像是那麽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嗎?在來這裏之前,我和顧城協議離婚了。

    “如果我真的為他們做事的話,他們會想盡辦法給我撈出去,就怕我供出什麽,但是你可以等等看,看顧家會不會伸手。”江月照冷淡的說。

    距離這次審問過去了三天後,顧家沒有絲毫動靜,而江月照在這幾天裏經受了輪番的審訊,人驟然憔悴,卻依然什麽都沒說出來。楊峰都要抓狂了。

    後來他還暗示江月照,不需要是真的,隻需要她作個證,按個押,她就能出去了。

    可她就跟沒聽見似的,沒有半點反應。楊峰一怒之下讓底下人將最嚴酷的審訊手段用上,甚至用上了刑訊手段。

    意識模糊的時候,江月照夢到了16歲那年,她踩著細長的綢質高跟鞋,拖著行李箱歪歪扭扭的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邊走邊罵,然後路的盡頭出現一個少年,眉目清秀,眼光澄澈,她叫住他,趾高氣揚:“喂!你過來!背我。”

    陽光美好極了,可為什麽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