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少女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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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盡銀劍滔天怒海,一道狂龍乘風破浪,兩道殘影如影隨形,掠出。

    在鐵碎聲響起的前一刻,左殿為首那位長眉老道,動了!

    由東而西,一道閃電掠過,左右兩殿相隔半裏,他轉眼即至。

    當當砊!”

    人未到,鐵已碎。

    閃電被迫停在了右殿石階前…

    他慢了…

    重劍已經壓在那位抱劍青年的脖根上,鋒利的劍刃劃破了表層皮肉,流出幾絲鮮血。

    青年是常樂!

    他的已經沒有了微笑,正在驚恐地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那些恐怖傷口。眼神中充滿了難以自信…

    夏尋留下的有兩道舊傷已經結巴,還有六道幾乎攪碎髒腑的新傷,崩裂了半片身軀。下腹內腸寸斷,黃白混合鮮血不止湧出。通過碎裂的肋骨,隱約可以看到血紅的心髒在跳動。

    天啟!”

    他是天啟境…”

    ……”

    此時此刻,場間所有人都和常樂一樣難以自信。

    他們知道,按那位出竅少年的行事風格,敢以二戰四千,那必然會有後手。他們同樣知道,兩人且戰且行地靠近右側那棟樓宇,必然是要對殿前之人,施以雷霆手段突然襲殺。

    但,當所有人真切地看到,那條狂暴巨龍摧枯拉朽地衝出怒海,穿破銀芒,擊碎銀劍,攪入血肉時…

    所有人這才知道,這把叫墨閑的重劍,本身就是夏尋的後手!他根本就不是什麽衝天境巔峰強者…

    是天啟境!

    雖然常樂有傷在身,雖然劍是聖器七星…

    但能在百丈之外,瞬間摧毀一位衝天巔峰全力守備的,隻能是天啟。而且從剛剛墨閑爆發的速度來看,這絕對不是剛跨入門檻的天啟初境可以擁有的。

    更重要的是,墨閑今年才逾二十…

    放開他…”

    被逼停在石階前的長眉老道,陰冷地看著夏尋。

    而夏尋,也同樣地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可能嗎?”

    長眉老道頓起咬牙咧嘴,兩眼怒瞪,反問:“你以為,仗著自己是夏隱的孫子,我就不敢殺你了?”

    他手中的拂塵不隻顫動,明顯是被氣得不輕。

    嗬…”

    夏尋鄙夷一笑:“純陽宮出來的人,除了會以多欺少,就隻能剩下以大欺…”

    找死!”“刷…”

    話未說完,一聲斷喝。同時拂塵被大力掃出…

    噌…”一聲清脆劍鳴。

    師叔!”

    常樂脖上那把重劍,已切入血肉。隻要再近分毫,便至命脈。他不由驚慌急吟。

    察”拂塵離夏尋眉間還有三寸,再被逼停。

    長眉老道一身怒意難以壓抑,不止微微顫抖。他強壓著怒火,看了眼常樂,咬牙狠道:“沒有人能威脅純陽,即便是鬼謀…也不能!”

    話語間寒意滲人,沒人會懷疑話中殺機的決絕。

    夏尋也不懷疑,因為眼前這位老道能出現在這裏,便代表著仙行山上那座宮殿的意誌。

    他是來殺人的…

    他沒再理會,而是轉過身子,緩步越過墨閑和常樂,往大殿正門走去…

    大膽!”

    他想做什麽!”

    混帳!攔下他!”

    ……”

    噌噌…”

    發現夏尋此時意圖的東北兩側老道頓時急怒,數千銀劍急忙圍了過來。

    退下!”

    墨閑扯著常樂側移一步,擋住圍上來的銀劍。重劍用力一握,道:“不然他死…”

    數千銀劍生生止步,原地僵持…

    誒卡…”

    夏尋推開殿門走入。

    他是怎麽算到的?”

    難道行蹤被泄露了?”

    不可能!就連我們也是今日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別管這些了,先過去看著這小子。別讓他得寸進尺了!”

    ……”

    夏尋不聞不問直接闖入右殿,明顯就是已經推算出了其中殿內隱秘。這讓頓時其他兩殿的道人有些惶恐。

    奈何,墨閑手握重劍挾持常樂,死死守在右殿之前,半步不讓。

    沒人敢打破僵局…

    右殿不大,方圓三四百丈。

    四根直徑數丈紅柱,撐起這座千丈宮闕。三清神像供奉大殿正中央。九根大香冒著餘煙插在司母戊鼎上。四周還有一百零八尊各方司神像按九天星辰布局擺放,萬千蠟火明滅不定。

    大殿右側被一席長寬皆數百丈的白簾遮擋。其中有光影隨風閃動,潺潺水聲從內傳出,不時還能聞到陣陣清香。

    似乎,有人在品茶…

    夏尋進到大殿後,沒有著急著做些什麽。反而悠閑地在寬闊的大殿內四處走走停停,像在觀賞…

    在問天我給餘冠川講了些往事,隻是還沒有講完他便出手了。所以,我隻能把剩下的小半段搬到這裏,與你分享…

    至於故事講到哪裏,你應該可以算到,我便不重複了。”

    夏尋慢悠悠地逛了將近一炷香時間,才把除右側外的整座大殿,走上一圈,回到中央。

    他抬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的三清神像…

    話說純陽內亂後的第二年,宮中執劍大長老收八人遺子,入執劍內門,傳劍脈精要。

    三年後,其中一人修行資質極佳,入境禦神,晉升執劍親傳,賜三清總綱,得門中元老悉心栽培。

    從此,四年聚元,六年衝天。無雙天資豔壓群雄,被譽為純陽年青一代最強十劍之一。

    再後來,境至衝天大成,外散嶽陽入世修行…

    此子名常樂。”

    在自語同時,夏尋從櫃架下認真地取出三根大香。

    但我們這個故事的主角,並非常樂!而是他的親妹妹…”

    夏尋小心點著手中大香…

    一位滿月便被純陽神算收為關門弟子,半歲通讀道德大經,深藏仙行二十載的真正天才!

    可惜了,同時是她也個女瘋子!”

    夏尋苦笑地搖了搖頭,接著認真地把大香插入鼎中…

    敬,當年在仙行純陽戰死的二十三位先人。”

    夏尋朝三清跪下恭敬一拜,繼續沉吟道:

    因為,他們太可憐…”

    不過是幾位小小的三代弟子,仗著有點過人的天資,就以為能把持一方,非要往龍潭虎穴裏插上一腳。結果死了都找不到個說理的地…”

    嗬嗬…他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就苦了後人咯。沒日沒夜地想著為父報仇。”

    你說他們可憐不可憐?”

    夏尋恭敬地再插上一根大香。

    再敬,日前嶽陽城內,戰死的一千二百七十位同門兄長。”

    夏尋再次跪下恭敬一拜:

    他們太無辜了”

    你即便是想報仇想瘋了,也不能逮著人就瘋咬呀…”

    你爹那兩劍是七星那位給的。你要發瘋,大可衝著呂隨風他們去。何必耍這樣的小手段,用你哥來做契機,去慫恿外麵群牛鼻子呢?”

    即便你真的能把那位引出來,以你現在的層次又報的了仇麽?”

    一千二百七十條人命,因為你發一次瘋就這樣沒了…”

    你說他們無辜不?”

    夏尋把手中剩下的大香恭敬插入鼎中,沒再跪拜。而是緩緩地往右側白簾走去…

    還有一根香呢,是給外麵那位常樂師兄的…”

    乓當…”

    白簾後傳出瓷瓦跌落聲。

    突來異響,沒有打斷夏尋的緩步,他仍邊走邊碎碎念道:

    因為他太冤…”

    本來隻是去了次踏雪,被刺了兩劍,破了道心。靜修個幾年也就沒事了…”

    夏尋走到白簾之前,輕柔地撫摸著白綢:“反正他還年輕,靜修對他來說,反而還能消去些心中的仇恨,也對得起你師傅給他取的名字…”

    話越說越冰冷,越慢。如一隻伺機的獵豹

    他突然猛第加速怒道:“可他偏偏有一位隨時會發瘋的…”

    妹妹!”

    一話說完,他大力扯下白簾…

    沙……”

    夏尋拉著的速度很快,但並沒能把白簾一下子全數扯落。

    因為絲綢很輕,隻比空氣重一點,所以落得很慢…

    恰如初冬細雪,細細沉浮,隨風飄揚…

    隨著白簾緩緩飄落,逐漸遮擋的真容。

    白桌、白櫃、白瓷杯,白枕、白被、白棋盤,是間女子的閨房。清雅秀氣,一塵不染,一律擺設皆為潔白。就連盤坐在棋盤前的那位女子也很白。

    不過是白得滲人…

    她年逾二十一二,瓜子臉,櫻桃嘴,迷人大眼,五尺長發隨意散落在盤曲的小腿上,柔順烏黑。怎麽看都是一副美人輪廓。

    但一席潔白長袍,蓋不出她外漏肌膚的慘白。那沒有一絲血色,隻有青筋隱露的白。讓人突然乍得一看,還以為是具剛撈上來的女屍,非常嚇人。

    夏尋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自顧自地坐到了棋盤對麵。繼續碎碎吟念:

    兩位大人聯手置局,都隻是為了打探一番,尚有忌憚。”

    嗬嗬…”

    你倒好,放著萬人敬仰的一代天女不做,千裏純陽安不下你。非要跑出來算盡天機,做個瘋子!…”

    夏尋拿下白瓷壺,給麵前的瓷杯倒上茶水,細細抿嚐。

    女子麵無表情地從一側棋簡中拿起一顆白棋,落到棋盤上;

    我還是算漏了墨閑這顆殺子”

    她的聲音和她的肌膚一樣蒼白,沒有感情。

    夏尋冷笑,隨意抓起顆黑棋,隨意落下。

    嗬…”

    夏尋蔑笑一聲,依舊隨意抓子落下:“難道你就算到了京都那位?”

    那是老師的事情,於我無關。”

    夏尋冷笑地看著,手中把玩的黑棋:“這麽說…你才是這盤殺局的贏家咯?”

    不算,因為讓你來到了這裏,下出一手挑撥離間…”

    但這應該也在你的算計當中吧?”夏尋道。

    畢竟也算損了一子”

    和一千二百條人命相比,這算不得什麽!”夏尋把黑棋跟著落下,和之前的兩顆,連成一線。

    螻蟻罷了,死了便死了。”

    女子的話自始至終都不代一絲情緒,就如同屍體一般張合著,兩片慘白的嘴唇。無論殿內殿外的人,都聽得一身涼意。

    神算一脈果然無情!…”

    夏尋的情緒已經有些微怒,聲音稍大了一些,繼續道:“但七星的亡魂,總是要有人為他們討個說法的…”

    女子落下白棋,抬頭冷漠地看著夏尋:“你手上的棋子分量不夠,而且純陽從來不會低頭…”

    嗬嗬…”

    夏尋再次蔑笑,聲音更大兩分道:“所以我才說常樂死的太冤。自以為有個算無遺策的瘋子妹妹,就能無所忌憚。結果,被自己親妹妹當棋子使還不止,最後當棄子埋了,都不自知…”

    你說冤不願…”

    淒冷徒生…

    冷…

    是人心在發冷。

    是被夏尋恐怖的謀算造詣嚇得發冷。

    他居然在算出這位少女就是布局者的同時,還算出了她每一步殺著的想法。甚至借此擺出了一手挑撥離間的攻心陽謀…

    而,更讓人發冷的是,這位少女的心。

    從她極其簡短的言語中,大家都能聽出她的冰冷無情。自始至終,她從來都是把常樂當成一顆棋子罷了。而現在,很可能還是一顆棄子…

    既然算到結果,那又何必多言呢?”

    少女的話一出口,原本還對自己妹妹抱有一絲希望的常樂,臉色頓時煞白,眼睛不由得濕潤。

    他不理會架在脖子上的重劍,悲涼喊道:

    悠然!我是你哥哥!你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親人!”

    ……”

    一人生死換萬年興盛的一個契機,不虧…”

    少女看向門外,依舊冷漠道。

    餘悠然!!…”一聲哀嚎

    嗚嗚…”常樂再也忍不住嗷嗷大哭起來。

    很淒切…

    但,此刻場間沒人會認為這是懦弱…

    因為大家都聽得出,這是被出賣的悲傷。

    少女沒再理會門外,轉頭看向夏尋:

    況且他死了,你便輸了…”

    冷…

    糾纏了兩天的殺局,在少女一語之後,終於迎來了局點…

    殿外的道人已經完全沒有了開始的殺意,隻剩下對這兩位少年男女的恐懼。

    女的算盡天機,冷血無情。男的謀盡人心,滴水不漏。兩人字句之間,便是擺弄著千人生死交鋒。

    人生,則人心亂。人死,則亂戰再起…

    夏尋細細把玩手中黑棋,久久無語。

    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少女真的如此無情,連談判或低頭的意圖都沒有。就這麽冰冷地把自己親人性命交出,僅僅為了逼出七星身後那人的一個契機…

    這讓他深感無力…

    果然是個瘋女人”

    黑棋落下,把前後落的四顆黑子連成一線。

    我贏了…”夏尋再淡淡補充一句,便緩緩起向殿外走去。

    簡單的三字,說得很無奈,更像落敗之後的一句倔強氣話。

    正如這位無情的少女所說,常樂隻是一條無關痛癢的人命,根本威脅不了什麽…

    或許在她心裏,也就隻有整個純陽宮的命脈,才能算是人命吧。

    放人?”

    墨閑背對夏尋問道。

    哎…”夏尋無奈輕歎,走到常樂麵前冷冷道:“仙行山裏的瘋子多,咱們家底薄…放了吧…”

    墨閑沒再問,直接把重劍放下。

    隨著重劍離肉,殿外的數千銀劍也陸續歸鞘。兩天的廝殺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所有人,這才鬆下一口氣…

    乓當…”一隻瓷杯落地。

    恩?”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所有人,幾乎同時疑惑地看向殿內。

    而忽略了那把來殺人的拂塵…

    嚓!”

    在眾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一把銀劍直接從夏尋後背穿心插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