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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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舸爭流,千帆沉浮。

    最近兩日灜水河上的船隻比以往多上許多…

    多出來的不是漁船,也不是商船,是客船…

    十來隻隻蒼鷹低空盤旋,好些漁家陸續收網,幾條小船靠岸…

    老黃,又偷懶了是不?你老這樣子,明年咱家老三去學堂的事情,咋整哦…”

    一位皮膚黝黑的婦人,搭手牽過一條正在靠岸的小漁船。看著船槽內幾條巴掌大的河鯉,很是不悅。

    誒…”

    你別說這麽多了,趕緊來幫我收拾家當”

    船上漁夫慌忙地把槽內小魚,丟入魚籠:“估計又要見紅了…”

    婦人熟練地拉起漁網,變得有些慌張:“是那幫水賊又來劫人了麽?”

    不是,但也差不多。總之肯定是出天大的大事了”

    漁夫隨意蓋上籠子,把纖繩胡亂綁起,就拉著婦人往岸上走。

    還記得昨天給你說的那些客帆不。早上我收網時,剛好經過那……”

    他們劫你了呀?”婦人邊急走,邊駭問道。

    沒有,但你猜我看到啥子了?”

    船裏滿滿的一艙子人,都帶刀了,身上還有血。呐凶神惡煞的樣子,比他娘的水賊還唬人”漁夫沒等回話,就立刻自答。

    啊!”

    婦人被嚇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那我們趕緊報官吧…”

    報官有屁用!以往水賊來劫人,哪次狗兵來過了…”

    搞不好,還像金蛋他爹那樣被水賊找上門來,到時候你找誰說理去啊?”

    婦人拉著漁夫的枯手,腳步急促了幾分:

    那咱得趕緊回去給老三他們說聲,別讓他們出海了。”

    是啊,別出去了。回來時聽說大海他們說,上遊已經沉了好些船了…”

    哎…這世道,不養人啊…”

    ……”

    就在兩位漁家百姓念叨著,戰兢走遠時…

    一條不大的商船,從他們身後的河域流過…

    船極快…

    如一枝大箭在水上射掠,激起一道長長的北行浪花。

    船上的風很大,吹起夏侯百千青絲…

    他站在船頭,迎風眺望著往來最大的那艘客船。風中不時散出的血腥,讓他緊繃的青筋越來越突…

    師兄,我們要不先靠岸吧?”

    隨著出現在視線內的客船,越來越多,風中血味越發濃鬱。幾位坐在船艙內的七星弟子,不由得恐慌起來。

    畢竟他們的人太少了,敵人卻多得有點可怕…

    不”

    冷冷一字如冰水潑下,澆濕眾人心中那團星火…

    船仍在前行…

    穹蒼下的雄鷹,無聲無息地離去了一隻,向西展翅…

    此時,

    在這隻雄鷹直向百裏外,有一個小島上,正陸續燃起點點烈火…

    這個小島很有名氣,叫九塢。

    是灜水河上最大的水賊老巢。同時也是東土南域最強水寨,十八連環的一個分支。

    在過去的數十年裏,他們肆掠江河上下,燒殺搶奪壞事做絕,卻無人敢管。每一次離島入江,必然就是血染一片灜水,而歸。

    而今天,他們貌似又準備離島了…

    九塢碼頭邊上,百十戰船停泊,數千賊匪身披皮甲,腰胯彎刀,整齊站列。

    千百弓弩上弦,千百剪枝點火…

    遠遠看去,閃光粼粼,火光點點。一片鐵血英姿,恰似一支將要出征的雄軍。

    唲…”

    一聲長嘯九天傳來,一隻雄鷹疾衝而下。

    唲…”

    賊匪最前列,一位五官猙獰,滿臉碎疤的獨眼悍匪,學著雄鷹怪叫一聲,抬起壯碩的右臂…

    啪啪…”

    雄鷹猛拍翅膀,穩穩停在獨眼悍匪臂上。

    九少,客人要過江了…”

    悍匪閉上獨剩的一隻眼睛,像在感受著什麽,側著臉龐向右說道。

    嗯…”

    站著悍匪身旁的是位斯文的書生,一身青花錦衣,長發紮成馬尾垂後,手持一把似劍鐵尺。

    他叫九少,一個讓灜水上下,萬萬漁家百姓、商賈豪紳都聞風喪膽的名字。

    河鯊有多少……”

    悍匪仍閉著眼:

    十裏內四十條,百裏內三百餘,人數不明…”

    鐵尺在九少的手指間輕巧轉動:“這麽烈的手段呀…”

    嗬嗬,難得…”

    ……”

    動手嗎?”悍匪問道。

    九少蠕蠕嘴唇:“再探”

    悍匪這時才睜開眼睛,壯臂一甩…

    唲…”

    雄鷹猛撲翅膀,衝天掠出!

    灜水河上,小商舟前。

    兩岸景色變化不大,仍是城池樓閣、平常人家。

    隻是,夏侯眼前的這片水域,再無百姓船隻。唯百十客帆起起伏伏,逐漸逼近。天水交接處,陸續駛入的船影還在增加…

    高空下眺,密密麻麻的一片黑影,圍堵著商船的去路。就如百十河鯊聞腥奪食一般…

    可怕……

    商船內,數十位七星弟子的手已經撫摸著劍柄。夏侯依舊是那個筆直的姿勢站在船頭上…

    遙望不遠處的那條大船…

    大船很大,足有三十餘丈長。雙方距離也很近,隻有百來丈遠,一前一後,幾乎同速往下遊駛去。

    大船的船頭豎著一道純陽旗號…

    旗下站著一道士,二五上下,手執銀劍,身穿黑邊白衣道袍。

    他已經和商船那頭的夏侯對視許久了,目光之間沒有敵意,更多的卻是無奈。

    風中的血腥比起之前濃烈了許多許多,其他逼來的客帆很近了…

    既然入了漁陽了,那就陪我去喝上兩杯,再走不遲呀…”

    最終,還是大船上的道士忍不住,先開口了。

    夏侯的暴怒似乎消去了許多,還有了些別樣的笑容:“好啊,反正我也很久沒見今朝醉的那群小妮子了…”

    他頓了頓,繼續漫道:

    不過,得等我把東西,送回嶽陽咯…”

    嘖…”

    你這豬腦子…”

    道士顯得更無奈:“難道你還妄想著,能把東西帶會嶽陽?”

    道士說話同時,指著身後方向:“就算,我讓道給你過。你這破船,走不到一半就得被他們弄沉咯!”

    夏侯笑色逐漸癟下:“沉多少了?”

    肯定全沉了啦!”道士兩手一攤。

    七八十城的分觀弟子堵在嶽陽四周要道,你就別妄想了…”

    ……”

    在兩人對話的同時,那百十條客帆已經圍在了周遭。船與船間相隔半裏駐守,觀望。

    風中血腥完全壓過了河水魚腥…

    哢…”

    夏侯拳頭握得咯吱作響:“死了多少?”

    額,這你倒放心。”

    道士眼睛瞟了瞟北麵:“那鳥就帶了個“燒”字來,所以大家都很識趣,把船沉了也就算完事了。應該沒死人。”

    道士露出一絲歉意,為難地補充道:

    當然啦,麵子歸麵子,出點血是在所難免的了。”

    王八蛋!”

    夏侯,從牙縫中擠出三字。

    別罵了,你罵也沒用。純陽掌門令,除了你們七星外,誰敢不尊?”

    道士擺擺手:“趕緊來我這船,咱們去漁陽來個一醉方休,管他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作甚呀…”

    ……”

    商船慢下來了,

    船尾激起的浪條漸漸弱下…

    因為,周遭圍堵的客帆正在減速…

    夏侯沒有立刻回答,他緊咬牙關的下顎不停顫抖,拳頭也在顫抖。

    船艙內的七星弟子,已經全數站到船板上了。

    藥,是用來救我親人的,各位能不能讓條道…”夏侯強咬牙,逐字念道。

    這…”

    ……

    道士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他認識夏侯多年,也算得上半個玩伴了。但他又曾幾何時見到過痞性桀驁的夏侯,說出這樣求饒的話語呢?

    ……”

    道士沒有回話,圍堵四周的客帆船板上,逐漸走出些人影…

    一時間,這裏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沉悶和緊張。

    與此同時,

    嶽陽城裏,嶽陽樓內。

    報!問天程東小隊,於襄陽遇襲。藥皆毀,人皆傷!”

    報!七星墨閑小隊,於洛陽遇襲。三十敵一千八仍苦戰,已傷三百。”

    報!七星洪太保小隊,於漁陽山道遇襲。藥皆毀,人皆傷!亡一”

    報!問天林飛小隊,於灜水北段遇襲。船沉,人皆傷!”

    報!七星夏侯小隊,於灜水漁陽段遇襲。一比百船,正對持,將交鋒!”

    報!問天姚瑤小隊,於鹹陽遇…………”

    報!…………”

    傳訊的信使,根本沒有間斷過。

    候著報信的隊伍,足足從三樓排到了樓外馬房…

    他們到底是在做什麽呀…?不就是個出竅小子麽,掀翻嶽陽了,還要掀翻整片南域啊…”

    早上開始水貨就斷了…還讓不讓人做生意啦”

    哎…這世道亂咯…”

    天天被這些江湖混子弄得滿城風雨的,這官府也不管管…”

    就那王爺的德性?還管啥啊…”

    ……”

    報聲不息,怨聲載道…

    嶽陽樓最低下幾層,幾乎坐滿了商家豪紳。

    今日嶽陽城外所有要道,無一不被千百強人持刃封鎖,禁通。一般商賈百姓,通通被擋在官道之外。

    強闖者死,過路者回,即便給上買路錢人家也不收你的…

    生意做不成了,他們除了留在這裏哀怨幾句便,便別無選擇。

    樓上,最大的那間廂房。

    今兒這裏的怨氣也很重,甚至還帶著一絲戾氣……

    房內隻有五位人兒,還有兩位說是“做事”去了。

    師爺站在陽台憑欄前,滿臉愁容不展。

    舊局才終,新局就起。起手就動用了千鳥這樣的雷霆手段…”

    這瘋婆子,果真承了神算一脈的霸道無情…”

    圓桌旁的書生一邊擺著扇子,一邊翻著桌上的信件:“如果當年鬼謀真沒留下些後手。那這事情恐怕過不去了…”

    一位臉色蒼白老嫗,吊著根煙槍。悠哉悠哉地坐在火盆旁,閉目養神:

    他在東土的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光了。即便真還有些殘餘,你認為他們能活過那個帝星暗淡的夜晚麽”

    這麽說來,鬼謀的手段,好像就剩下七星身後那把藏劍了…”書生收起扇子,眼睛一轉悠,繼續說到:“還有純陽宮裏那的那把明劍…”

    師爺從陽台走回正室,搖頭道:“宮裏那把,已經靠不住了…”

    哎…”

    時間不早了…”

    坐在角落的幹瘦男子,徐徐起身。他用手撫平坐皺了的一角,便朝門外走去:

    既然老金已經下注,我們總得做點什麽。再猶豫,人就真的要死咯。到時候,吃虧的還是我們…”

    哎”

    ……”

    屋內坐著的幾人相繼站起,離去…

    這筆生意已經虧大了。”

    書生和師爺前後腳走出廂房。

    老金的商略不是我們能比的,走吧…”

    唉卡…”

    滿外小兒輕輕關上房門…

    此刻,人去樓空,隻剩還燃著的火盆,不時發出“劈啪”聲。

    清靜…

    一陣清風拂過,擾起火色輕舞。

    風,吹散圓桌上堆積如山的信紙…

    露出一抹燦金,

    是四個燙金小字…

    京都有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