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魚目混珠

字數:7033   加入書籤

A+A-




    夜已深去,一片寂靜。

    萬家燈火熄滅,十裏長街寂凉。

    院中弟子早沉沉睡去,就隻剩那亭下溪水在潺潺。

    廂房外,兩道人影並行,輕聲細語,愈行愈快。快至一陣清風由忽起,沿著玉衡院的青石小道,徐徐拂過。順著七星裏的空巷,撩著兩旁花草,吹到了東門大街上…

    東門大街上,

    一隻六七丈高大的紫色大鳥,正停落在七星院正大門前。

    羽幽紫亮澤,鋒勾似金,數十條長長地尾羽拖在身後。這隻紫鳥,除了顏色外,其餘的地方都與芍藥的那隻青鳥很是相像。

    頭高昂,眼朝天,比之那隻青鳥,更高傲。

    除了這些,他還說其他了麽?”

    沒了,掰不開嘴巴。”

    此刻,鳥背上,站有人。

    無須無發,一席明黃袈裟,一串烏黑念珠。是那位,在嶽陽樓上,葷酒不沾,從不說話的和尚。現在,他也一樣。隻是靜靜地看著從院門內,化作一陣清風走出的兩人兒…

    你們家那女娃,應該也同樣掰不開嘴巴吧?”

    要能掰開,我還用得著過來找你?”

    刷~”

    兩人說話的同時,相繼躍上鳥背,看都沒有看那木頭似站著的和尚一眼,順勢便就地坐下了。而,那和尚也同樣,一動不動,就當兩人是兩陣耳邊清風,無動於衷。

    走~”

    唲…”“啪啪…”

    曹閣主輕拍了一下鳥背,一聲脆鳴長嘯,紫鳥拍翅衝天起。

    一道紫芒,劃破夜空…

    等這事完了,我要親自去教訓那小子。到時候,你別攔著…”

    他惹你了?”

    不是,是他招惹我家女娃了…”

    誒,不是我說你啊,你都是近六十的老人了,自己討不著媳婦,可別棒打鴛鴦啊。年輕人那事,你情我願,礙你啥事啊?”

    不是那事情…”

    那啥事情啊?”李清風好奇地,扭頭問去。

    曹閣主沒好氣了擼了擼嘴唇:“我家女娃才跟了他一天,便被他帶著學會甩陰謀詭計了…”

    曹閣主放眼看去遠處的茫茫灌木林子,接著沉聲說道:“還記得,先前咱們接他們離開時,我家女娃說的那句話麽?”

    不就是他們遇事那條村子麽?這有什麽問題?”李清風道。

    嗬嗬…這裏頭的問題,可就大著了。”曹閣主沒好氣地一笑。

    多大?”李清風不解。

    哎…”

    一笑之後,緊接著就是一道歎息。

    問題有三…”

    第一,那村子離我們接人的地方隻有十餘裏,這十餘裏路他們居然要走三四個時辰。你信麽?”

    其二,他們在那山上,把那些個蒙麵的院府弟子幾乎全給陰死了。雖說這事他們占理,但事發無旁人,而那些蒙麵人要麽是死了,沒死的肯定就跑了。沒有人證,剩一堆凶器,誰會信他們的話?

    死無對證,那就是沒理可講。這裏頭的道道和後果,他們必然清楚得很。所以,他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把這事情暫時瞞下來,讓我們去打掃一番,再作定斷!

    但,我家女娃,沒這麽做,反而不顧後果地,把那村子的位置當著所有人麵說了出來。

    這為的是什麽?

    為的不就是想要所有人都去查看、查看,然後發現“他們殺了人”了麽…

    這看似無知無懼,實則她真正想做的,是魚目混珠地掩蓋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不讓我們發現!”

    ……”

    唲~”

    兩人短短閑聊數句,話還未說完。一聲長嘯衝破天際的鳥鳴,亦未鳴盡。疾行如電閃的紫鳥,便已經飛掠數百裏,來到了那條夏尋與芍藥經曆了一夜驚魂的荒村林外…

    涼風習習,鳥背之上,高空下眺,明光閃閃。

    閃得,鳥背上的人兒,一陣無奈…

    嘖~這招魚目混珠耍得真狠…”

    哼!不然,我怎麽會想揍那小子呢?”

    不出所料,今夜這裏不安靜,甚至還有些熱鬧。

    啪啪~”

    紫鳥拍著翅膀,降落在灌木叢林的出口處。

    此時此刻,本該光禿的田畦邊,已經泊滿了各色鳥獸坐騎,粗略一瞧,少說也有五六百頭。再往裏看去,荒村已成漆黑焦土,焦土之上隔三岔五丈便有著一兩道人影,正打著燈籠、提著火把,細細低頭搜尋著什麽。

    他們穿著的衣衫各不相同,所以,並不難分辨他們所屬的院府和豪門。

    噠~”

    這渾水被他倆攪和成這鳥樣,我們還找個啥…”李清風率先躍下鳥背,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影人,無奈說道。

    噠~”“噠~”

    另外兩人隨後走下。

    曹閣主扭頭看著和尚,笑說道:“這就得看啞巴大師,能給咱們找到個啥子了。哈哈…”

    ……”

    和尚沒有回話,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他依舊雙手合十,神情安然,隻是朝著通往荒村的田間小道點了點頭,便越過了兩人,先一步獨自行出了。

    對於和尚的做派,李清風和曹閣主早就知根知底。所以也沒做多理會,緊跟其後背,便是了…

    剩下的第三點是什麽?”走在荒野畦間,李清風接著之前的話題問道。

    嗬…第三點可就犀利了。”曹閣主扯了扯被夜風吹得淩亂的紅披風,正色道:

    你們那小子才來嶽陽半年,或許和你們還不熟絡,事情瞞著也算情有可原。但我家那寶貝女娃,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這次的事情,她居然把我給瞞了不單隻,就連我家先生問她,她也不肯把話說完整了。你說這犀利不?”

    李清風狐疑地尋思了一番,看了看四周荒野,說道:“難道,他們在這裏遇著了,連智師都無能為力的事情?”

    曹閣主點點頭:“這是一個可能。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魄香主根本不是什麽敵人,而是自己人。至少,和他們有一定的交情,甚至很可能還得是深交。所以,他們才會寧可把簍子捅了,都要埋下一道魚目混珠去幫他解圍…”

    內奸…”李清風心裏一驚。他不傻,曹閣主把話說了這裏,一條很清晰的思路便已經擺在眼前了。因為,唯有這樣的理由,才能把夏尋和芍藥的怪異行徑,才能說得過去。

    是不是內奸,日後方有論斷。但,按目前情況來說,至少不會是敵人。”

    因為,他倆沒被揍死…”

    嗬……”

    荒間夜行,風漸高,不陰冷。

    今夜的荒村和昨夜截然相反。沒有屍氣,沒有臭氣,隻有旺旺的人氣。

    隨著離荒村的舊址越來越近,周遭燈火更加通明,人更多。個個低埋著腦袋,少有言語,仿佛這裏是一塊埋有寶藏的的重地一般,看得一絲不苟,專心致誌…

    抬頭望,荒村後山上。

    火光明滅閃閃,散布深山各處,一直延伸至山頂。山頂往下數百丈,火光最亮,細細一條燦燦發亮。在漆黑的夜裏,宛如一條金蛇盤山,鱗片在反映著月光。

    而此時,在山頂,那片被夷平了的塵埃地,則更亮了。百十火把照亮方圓百十丈,說是恍如白日,也一點都不為過。人頭攘攘,恰似一夜廟會鬧事。

    噠噠噠…”

    人群之中,最中間。

    一把古樸的算盤,掌在一張幹枯手掌中,快速翻飛著。周遭都安安靜靜的,沒人敢大聲言語。

    算盤者,

    是那位人稱“獨老”的君子門智者。

    他,此刻的心情和其他人一樣,怒火在愁苦中燒,一臉嚴峻色。

    因為,在剛剛上山的路上,有人拾到一柄斷半的木尺,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把木尺,他不陌生,和他隨行的那些君子門教習、弟子也都很熟悉。尺名“靜思”,是獨老其中一位親傳弟子的隨身兵刃,從來尺不離身,尺在人在。

    而現在,尺斷了…

    那人肯定是死了…”

    按路上的痕跡來看,你們君子門和其他幾院府的那八名弟子,應該就是死在那條道上的,這錯不了。”一位持金扇的壯漢,看著身旁的一位年紀略大的書生說道。

    接著,他搖著扇子,一手指著地上枯竭的碎藤:“百丈青藤鋪路,崩了半條山道,這少說也埋是了上萬道藤種。估計就是問天那位姑娘的杏林手段了…但是…”

    說著,話者顯得有些疑惑不解:“但是,為什麽碎屍的會是我們鐵扇門的舞蝶手法呢?他們到底在做什麽?”

    ……”

    忍怒不解,眾人其實已陰鬱多時。

    這短短百餘丈的小路,處處玄機,撲朔迷離,實讓人理不清其中思緒。

    你們說…”

    一位持鐵鉤的女子走出幾步,來到人群附近低聲說道:“會不會,那兩人真,真如傳聞那般,是來這裏野媾的。結果就這麽巧,被人給撞破了,之後……”

    說話的同時,她把鐵鉤伸到自己的脖根上,虛空一劃,做出一個割喉的動作,才繼續說道:“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唰!”

    呱噪!”

    一話落,一把青色竹簡被人徒然祭起,直指說話女子,:“你再胡說八道,就莫怪我以大欺小,現就把你給撕了!”

    切…”

    被斥喝的女子似乎一點都不害怕,反而現起兩眼蔑色,翹起一邊臉頰,不屑地切齒道:“真不要臉…也不知道誰在胡說八道?人家獨老可都說了,溪頭沉的是馬錢子和冬羽草,碳碎燒的是竹桃、烏頭藤、牛繩花根,這是麻痹散的方子,

    是毒…攻!”

    女子把最後兩字說得細長,一話說完不等人回話,她換了口氣又繼續說道:“再說了,這屍肉裏的傷,是撕裂傷在前,鐵器傷在後,顯然就是先被藤殺後碎肉啊…你別告我,連這都看不出來!”

    既然是被青藤所殺,這還不是那對狗男女做些見不得人的齷蹉事,被人給發現了,一怒之下殺人滅口?”

    混…帳…”

    牙尖嘴利的女子一輪快語,氣得那位持竹簡的大儒,怒不成聲,上舉的竹簡就要發作。

    女子也不害怕,瞪大著兩眼,嘲諷地看著這位大儒…

    嗬……”

    藍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