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禦廚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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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這麽強?”
說時遲,那時快。
就那私語片刻…
一道寒光掠過,兩人愣住了。
寒光是刀師傅揮舞的鏟刀,隻舞一刀。那一刀之後,公牛已千分萬痕。
這好像是大內禦膳房的獨門刀藝呀?”
是庖丁解牛。”
那…那他是?”
噓!別說…”
芍藥把蔥指放到了夏尋的嘴邊,做出了一個親密的噤聲手勢。
恩?”夏尋疑惑地睜了睜眼睛。
恩。”芍藥肯定地眨了眨眸子。
心有靈犀,一個眼神就能勝過千言萬語。
夏尋的疑問,便在這無聲無息中,得到了一個肯定。
看著那,被虛空一刀,切出千道血痕的完整牛屍。漸漸地,夏尋皺下了一絲眉頭,似乎想通了些什麽…
咕嚕…”
咕嚕咕嚕…”
另一邊…
鮮紅的鮮血不斷地從牛軀身上的絲縫滲出,越來越多…
沒多久,幹淨的花鋼石地,便被浸成了一灘紅豔豔的血潭子。安詳的牛眼,微合在那道黃色符紙的兩邊,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毫無異樣。看得出,那一刀寒光,並沒有給它帶去丁點痛處與知覺。
它,就已經死了。
咚…”
咚咚…”
血,流去八成有餘,趁著牛肉上還有些溫度。刀師傅趕緊就把切好的肉塊,從牛軀上提起,順手扔到不遠處,早就準備好的大水盆子裏…
咚咚的入水聲,帶著鮮紅的血水迸綻。隨著一塊塊血肉取走,剛剛那一刀的恐怖之所在,逐漸有了一個清晰的輪廓。被刀師傅所提走的每一塊血肉,都是肉骨相連的肉塊,而且每一塊都是隻有一根骨頭連著一片精肉。每一個切位,都是骨與骨間的關節處,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剛剛好。血肉之下,內髒完好無損,就連一道刀痕都並未曾有看見。
那,也就是說…
這鏟刀之所過,破肉即止,見髒即收,把握分毫不差。
這才是所謂的,庖丁解牛法!
而,這份手段之精確,真的隻能用恐怖來形容了。這,絕非是一般人能有的。這和自身修為強弱,並無太大關係,卻和眼力,手力,掌控力,息息相關。
因為它,是一門苦修多年的廚藝…
一道菜做得好不好,首先就得看食材。做葷菜,首先要講究食鮮!一刀剖肉,血流七八分,即刻入水,這肉最嫩。宰後半刻內,去腥下鍋,這味最鮮。”
刀師傅陸續把所有切好的牛肉快,丟入大水盆中,用刀柄伸入攪拌。同時,他鄙夷地斜視著,夏尋那正在悶煮的小火爐。
你瞧瞧,你瞧瞧,這野小子做的事啥狗屁玩意?隨便到冰庫裏取兩隻豬蹄子,就敢說是做正宗的紅燒豬蹄了…真他娘的不要臉!”
要這能叫正宗,那城北那些乞丐做隻土雞也能叫山珍海味了…”
血腥濃烈,飄散著廚堂。
莎莎…”
一隻纖手悄悄握住大手,搖了搖…
夏尋稍稍狐疑,轉頭看去。
但見,芍藥正亮著眸子看著他,小嘴上露出了微微的會心一笑。
知了…
這一笑代表安撫。意為,切莫把刀師傅的滿口胡言亂語,往心裏去。看得出,芍藥真的很熟悉這位刀師傅的品性。
……”
夏尋點點頭,同樣會心一笑,以為回應。
淡淡的情愫,淡淡地碰觸,碰觸之後…
它倆便沒再分離了。
是那隻纖纖小手正欲鬆開離去的一刻。大手突然發力,把小手反向握到了,自己掌心裏,牢牢控住。
霸道,強硬,不由分說…
撲通~撲通~”
直惹得那少女,一陣酥心蹦跳,兩朵羞澀花開,腦袋低埋,不知所措。
這情景,和荒村那佛像裏頭有些相似,隻是少了一份掙紮,多了一份迎合,平平淡淡的,自然而然,還有…
真不要臉!”
方圓就十餘丈,再微小的動作也逃不過一位王者的知覺呀。這目中無人的一幕,刀師傅是看得眼怨了。
誒~女大不中留,就是不中留。感情灑家說那麽多都是對牛彈琴了,還是對死牛談情…”
咚~”
咚咚!”
一邊酸溜溜地叨叨著,一邊撈起洗淨的牛肉,狠狠地丟到砧板上…
啪…”
不對,是比死牛還不如。最起碼牛肉還能填肚子…”
喳喳喳!!!”
鏟刀緊握,邊說就邊剁,咄咄大響。
兩眼幽怨,看著砧板上的牛肉,似乎那並不是牛肉,而是讓他心酸的那對“混帳男女”麵孔。那剁肉的狠勁,就好象誓要把它挫骨揚灰,才能解那心頭之恨一般!
喳喳喳!!!”
喳喳喳!!!”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這刀師傅的刀工也確實是了得。沒用那王者的大能手段,光憑一手一刀,橫切豎削,刀起刀落間,便輕易地將大塊的牛肉骨肉分離。切的是肉絲,削的是肉片,一絲絲,一片片,宛如薄薄的紅蟬翼和細細的紅線,明澤通透。一刀落去,再挑起,便是一片一絲鮮肉,在空中飛舞,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入旁邊的瓷盤中,拚湊成一朵鮮豔的大紅花。
鮮味不減,還甚是美觀。
一根粗壯的牛腿,就像變戲法一般,在刀師傅無影翻飛的快刀下,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瘦去,最終成了一根光禿禿,不帶一縷血絲的牛大骨頭。
噹~”
削淨了的骨頭,被隨手扔到地下的鐵桶裏,刀師傅繼續拿起另一根牛腿,再次施一番刀影飛舞。
嗬…”
他有意無意地瞟去一眼看得傻眼的夏尋…
我說你是小鄉巴佬進城,沒錯吧?看傻了是吧?”
既然看傻了,就瞪大你的眼睛,給老子好好看清楚咯!什麽才叫正宗手藝,這絲一縷不斷,片一毫不破,叫吹毛求絲。是在你那山卡拉村子裏,一輩子都見不著的正宗禦膳手法。”
他娘的,你這騙子祖宗,還吹噓說自己的正宗…我呸!”
額…”
無妄之災。
看看也有罪了…
不就是囂張的一句口誤嗎?至於這麽狠麽?
夏尋突然發現,在罵人這方麵,這位刀師傅和七星那位天樞院長,實在有得一拚。都那麽咄咄逼人,一張口就罵個沒完沒了。隨便抓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噴上半天…
無奈,他帶上苦笑,看向芍藥求救去了。
感覺到掃來的目光,芍藥也微微抬起腦袋。尋思片刻後,同樣也是無奈地搖搖頭,掀起一縷苦笑。
好吧…
看來,這刀師傅的嘴巴,今夜是無人能治了…
笑什麽笑!還不把你兩的鴛鴦鍋給下火咯,就得炸鍋咯!”
噹~”
刀師傅怒喝一句提醒,扔掉手中的骨頭,再起一根牛腿。
啊?”
經提醒,兩人迅速回神過來,往身後的四隻小火爐灶瞧去…
不好!”
要燒焦咯。”
熄火熄火…”
你往蹄子加點水…”
水沒了,都洗牛肉咯…”
我去提…”
快些、快些…”
劈裏啪啦…
一輪手忙腳亂。
有人兒抽薪,有人兒打水,還有人兒綻著譏笑,揮舞著大鏟刀。
靜靜的夜晚,被這三人攪和得雞飛狗跳…
不知是喜還是憂?
炊煙淼淼,升上夜色,半明月。
沏茶飲水,清談往事,師徒兩。
山頂,
小竹屋,書房。
四盞明燈,分點房間四角,明晃晃的。
兩道人影,細細碎語,幽幽閑聊。
很多年沒見這庖丁解牛的手藝了。
嗬嗬…想不到,今夜居然被這小子給逼出來了…”
刀師兄,應該是故意而為之的吧?”
必然的,那是他的一塊心病…”
……”
一把墨玉竹簡,安靜地攤開在書桌上。淡紫色的光芒,順著每一頁竹片,幽幽盛起。柔柔地映照著一片不大的空間,恰似一塊巧奪天工的夜光寶石。
而,此時,光芒之內,神奇非常…
淡淡的紫芒之中,顯現著的,是一幅尺餘長寬的畫麵。而,畫麵的內容,正是那問天經樓,露天廚堂內,熱火朝天的景象。透過紫芒的映照,無論是忙活中三人的表情,還是刀師傅那翻飛的鏟刀,在這裏都能一目了然。
更讓人驚訝的是,甚至連幾人交流的言語,以及正在慢燒著的點點星火聲,在這裏也是能隱約聽見。
嘩嘩~”
先生請用茶…”
一隻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壺,為兩隻空杯滿上茶水。
一隻枯手,取走一杯…
恩”
枯手是那位老人家的。
他還沒睡,正在看著戲兒、品著茶兒。
或許,是這道綠茶泡的時間過長,苦澀的茶味,讓老人品茶絲絲皺眉。泯了一口,他便放下了。
濃了…”
先生,是不合您的口味麽?”
現在,與老人對坐的,是那位離開經樓廚堂許久的曹閣主。他畢恭畢敬的坐姿,顯得禮數十足:“徒兒在沏一壺。”
老人擺擺手:“苦盡甘來,口味沒錯,是心境濃了而已。”
說著,老人從曹閣主主手中,拿過茶壺。用竹夾子,把壺中茶葉細細夾走,在放上些新茶,泡水…
很多往事,就像這茶一樣,泡得時間太長,它就會破壞了原有的甘甜。這,得不償失…”
沸水入茶,散清香縷縷。
先生是在說刀師兄麽?”曹閣主略低著頭顱,小心問道。
不然全…”
在說他的同時,其實,我也是在說你…”
……”
曹閣主不答,微低著的頭顱,就像一個受課中的小學童,正聆聽先生教誨。那乖巧的樣子,實在讓外人難以想象,原來堂堂問天閣主,還有這柔弱一麵的…
你們的道心都亂了。”
亂許久、許久了…”
老人拿起茶蓋,合上茶壺。白霧徐徐,從壺嘴冒出,成一縷遊煙,繞在墨玉竹簡外散的紫芒間。
這二十年來,我讓你兩,一人育桃李以靜心,一人烹佳肴以煉心。為的就是承繼家業,不忘初心。而非,繼了家業,卻亂了心神…
但,最後,你們果真如此。
家業是承了,初心卻都忘得一淨了。”
刷…”
語重心長,這確實是長輩在教育晚輩的口吻。
曹閣主聞言,趕緊站起身來,雙手抱拳,認真地躬下腰杆。謙卑道:“先生教誨,徒兒不敢有忘。”
你忘了…”
老人輕輕拈起茶杯,把茶水倒到茶盆裏。
就好比這些清水,被太多的心事,浸泡得太久了。那水雖然還是水,但早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杯已空,老人重新拿起茶壺為其滿上茶水。
當年,刀家掌大內禦膳,你們曹家掌朝堂禮部,同屬當朝文官一係。老隱在位時,你們兩家也算是在他恩惠下,才得以成長起來的。方啟年間,那幾次京都內亂,若非老隱出手,你們兩家可是差點就被滅門的了。
這,也才是我說的初心…”
說道這裏,曹閣主那躬曲的身子,微微一抖。因為,頭顱低埋,所以看不出他現在的臉上,是何種情緒…
有話就說吧,憋在心裏總會難受的。”老人淡淡說道。
曹閣主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當年太傅對我曹家的恩情,徒兒不敢忘…”
還有呢?”見話停,老人再問。
曹閣主的心裏似乎正在進行著一番角逐。低埋的頭顱久久不敢提起。
停了好一會…
但,當年太傅棄我曹家遠走北地。這份家仇,徒兒亦不敢忘…”
……”
嗬嗬…不忘你又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