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七星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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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
燈火闌珊,嶽陽魚龍舞。
瀛水滔滔,大河靜悄悄。
闌珊處,三千裏舞魚龍,起花燈三千裏路。熱鬧中略顯得有些混雜,因為,今夜的嶽陽城,除了有原住的百姓以外,還多了許多閑來無事的外來人兒。但,混雜也就混雜了,於嶽陽城的小老百姓而言,這一夜應該是他這二十年來,笑得最為歡樂的一夜了…
花街七十八,遍布嶽陽四城大街小巷。花燈無數,那是擺滿街巷上下兩旁。而,貼在花燈上的謎題,也很簡單…簡單得圖文並茂,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輕而易舉地猜到裏頭的答案。所以呀,這與其說這是在猜燈謎,那倒不如說是官府公家在給大夥兒送大米。麵對此等好事,向來愛貪小便宜的老百姓們,又哪能不樂開懷呢?
隻不過…
這嶽陽城裏頭的小老百姓,倒算是樂嗬了。可憐就可憐了那些瀛水河上的宴客們咯。他們是想樂嗬也樂不起來…
戌時已過三刻,自前菜送上起,此間也已經過去一個時辰有多。無論有沒有胃口與心情,赴宴的客人也都皺著眉頭,把飯菜吃上幾口,填下三分肚皮。而長桌上的酒水,也隨之讓候在四周的雜役換去了幾輪。但,作為今晚夜宴的主角,那位藏鋒的王爺,卻至今都未曾露麵。隻是,當宴至中旬時,讓他府下的那位胡師爺,出來給大夥叨叨了幾句閑話,做個樣子,走個過場罷了。
在禮數上說來,這實是在顯得無禮至極…
隻不過,那位胡師爺臨走前,留下的那句“客未齊,不便賞月”,卻讓大家都知道了,這並非那位王爺的無禮,而是情理當中。
因為,他在等人…
而,他要等的這個人,則誰都知道它的重要性。而從某些角度來說,這個人所承載的意義,或許才是今夜的重點。若不等此人赴宴,就貿然點入今夜的正題,那今晚這場元宵夜宴,就會缺少一個情理上的支撐點。也是一個合符情理的道理…
不然的話,那才是真正的於禮不合…
這是上馬威,還是下馬威啊?”
……”
嶽陽樓,最頂層,最大的廂房。
往日七人,如今此間剩五,少的是兩位女人。桌上菜肴已被食用七八,剩酒水餘溢,以無人擺弄。
上馬提槍指天吟,下馬醉臥百戰血。”
無論上馬還是下馬,這說的都是一個立威的威勢。應該都是在造勢奪威…”
嗬嗬…”
……”
飯飽食足後,五條南域大鱷,就如市井上的閑人一般,伴著椅子坐到了北邊的憑欄處。或剔牙,或逗鳥,或獨酌,不時放眼遠眺東北兩麵。不時悄悄看一眼廂房裏頭,那麵白色布簾子之後的那道…
人影…
……
他們也是在等人。
而他們要等人的,此時則正在城東的燈火樓台處,點著點點白燭。無盡的白燭,伴夜色飄忽,明滅燭光如鬼火幽幽,在繁華嶽陽中逐漸顯起格外陰深的氣息…
他們開始祭香了…”
趁著寒風輕擺紙扇的書生,稍稍盛起正色。挨著椅子,輕聲提醒說道。四人聞言,相繼把目光由北向南移去…
東北兩城,相隔兩千裏有餘,而嶽陽樓離東門大街,少說也有千裏左右。縱使此間五人站在嶽陽城內的最高處,能一眼覽盡三千裏內外。但,想地把千裏外的事物看得清晰,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隻見千裏之外的模糊燭火光影,在冉冉盛起數道幽幽白光,隱約間還有些人影如塵埃飄飄。
孔明燈,蠟白燭,相望陰陽遙遙路…”
執著賬本的商賈,感歎道:“不得不說,自那痞子來嶽陽城後,這七星院是底氣足了許多啊。好好一個靜修之地,修除了痞子的囂張氣…”
恩…確實如此。”
坐商賈旁邊的光頭男子,似乎是想看得更清晰一些,便放下了手中的鳥籠,站起身來,靠到了憑欄前。眺望東南放,輕道:“半年前,驪山隨便來個人,那呂隨風還得低頭哈腰地捧著。現在旗鼓將鳴,他們卻敢趁勢奪威。嗬嗬…估計是北邊那位,又得有大動靜了。”
這不出奇咯…”
金不換挪了挪巨大的肉山道:“畢竟他們等了那麽久,也該時候出來透透氣了。不然就得落去下風咯…”
……”
師爺稍稍側眼看著金不換,似有深意地試探性問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吧?”
金不換沉沉一笑:“嗬嗬…不多。”
隻是多你們一些而已…”
……”
話至此,此間再無言語…
大家都很默契地,沒去問金不換知道的是什麽,又為什麽不說出來。而金不換自己,似乎也沒打算把這話給挑明白來。就這樣,硬生生地把話題壓在了途中…
或許,這就是商場上的規則吧。
虛虛實實,遮遮掩掩。利可共,謀需獨,凡事都要留下三分回旋的餘地,以便應對日後的萬一不測。每個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後手…
九天繁星閃爍,五湖英豪靜候。
嶽陽樓上北望,北去千百裏外…
城東,東門大街,七星院,觀星台。
元啟十二,正月十五,火起南嶺東洲之淨土,焚寂人傑之地靈,使九州埋骨於淤泥,吾等喪痛至今而不止。元啟二五,正月十五,親恩難忘,悲痛難抑,吾等借四方之神位,天君之明燭,告知萬萬親輩之冤靈不屈…”
祭文郎朗,隱晦難懂。
西樓上下憑欄延邊,燃滿白燭香火。西樓四周的四座數十丈祭台,同樣燭火點點明滅。高台之上擺有三清神像,齋果素食以及香爐高香。而,此時四座祭台之下則站滿了道人道長,以及許多近日趕回的七星門外弟子。此時,所有人手裏都拿著一根尺長大香,神情肅然且專注,直視著西樓樓下的那道青衫人影。
而那郎朗的祭文聲響,便是由這抹青衫的嘴裏清平念出的…
是夏尋。
他的麵色與其他道人一般,肅然且略帶悲切。稍有不一樣的,是他正手捧著的白素卷稿,念叨著嘴皮子…
白紙黑字,繡金絲紋,稿紙背麵用黑墨寫著一個祭字,這是專門用祭拜先人的祭文讀稿。而在夏尋身後,則是一鼎巨大的香爐。香爐為六鼎,鼎身有麒麟、朱雀等神獸紋刻。身前擺著一張置滿齋果和高香的長桌,桌為清白木,齋果為青色梨,都是清淡的調子…
幽幽燭光配搭肅然的氣氛和淡然的嗓音,讓得此間顯得清平之餘,悲冷非常。就宛如敗軍之際,活人在為戰死的兄弟,馬甲裹屍一般,是無聲的悲壯。
嗚呼!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老爺是依。當年,父母歿南方,吾與汝等俱幼,難尋歸葬黃骨之土。零丁孤苦十數載,未嚐一日相望養育恩情也…”
靜靜念,靜靜聽。
沉沉的觀星台,無數顆被壓抑了十數年的孤心,正在隨著夏尋念叨的每一個字,跳動著本該輕狂的幽幽念火。追思著,當年的往事…
孤兒人,佳節日,最念親人恩。
雖說事情已經過去十數年有餘,但又有誰能不掛念生育自己的父母雙親,以及那些曾經疼愛自己的族親?以至於,當夏尋把祭文念至動情之處,一些心兒尚為脆弱的女弟子,便不止地抽搐起鼻子,淚眼逐漸凝成漸漸流淌的淚溪。若非,此間氣氛嚴肅至極,這些小人兒必然就得嗷嗷大哭一陣…
祭文很長很長…
即便夏尋念叨的語速不慢,也念去了許久。但,這段祭文卻值得讓這裏所有人,去細細聆聽。畢竟,它所承載的意義,實在太過沉重了…
許久…
吾等以思念寄家信,寄九天祭亡靈以起誓。他日北風南落江東時候,誓以頂天立地之身,為先輩宗親埋黃土祭高香,以為先人之冤魂,尋安樂淨土!”
罷!”
夜霧漸起,晚風由高空吹拂而下。
隨夏尋最後“罷”字定語,長長一篇祭文終於是念完了。緩緩收起卷稿,放置身前的長桌上。爾後,他再朝著台階下的眾人,拉長嗓子,吆喝一聲:“高香祭先魂!”
啪啪…”
說著,夏尋便挽著青衫疾步走下了台階,越過七星院道長教習的方陣,走回到了人群中。
而,與此同時,站在人群最前端的夏淵,首先領著身後的八位七星院長,便執著高香,迎麵走了上夏尋下來的台階。
祭先魂!與天齊壽!”
祭先魂!與天齊壽!”
祭先魂!與天齊壽!”
……”
夏淵九人來到那鼎巨大香爐前,齊聲仰天高喝一句祭語,便恭恭敬敬地把手中高香相繼插入香爐中。爾後,分別站到了香爐兩邊,一臉肅然地看著台下人群。
緊接著…
原先站在幾位院長身後的數十位老道人,也都跟著後腳走上來了。同樣仰天高喝一句祭語,恭敬插上高香,又再次順著來路退下了觀星台。
如此類推,一路循環…
祭先魂!無怨終安!”
祭先魂!三清庇護!”
祭先魂!…”
聲聲高喝,連綿不絕。喝得神聖且**,宛如石擊鏡湖,每一聲都能讓人兒的心火,添上一瓢烈油。心中似有萬千雄獅,在不止咆哮。咆哮不止…一直到所有道長教習,都上過一遍香後,此間的激昂神色才稍稍平息些許…
而且,變得有了那麽一點點怪異。
……”
站在較後頭的七星弟子,整齊劃一地走前幾步,走到了先前的道人們,所站的位置。作為七星弟子上香祭祖的第一批人,這裏頭有些特殊。這特殊所在,是他們並沒有像夏淵他們那般,一批人一起登台上香。
他們,隻有一人…
而這人,也出乎了絕大多數人的預料當中。他不是七星院的首席弟子,墨閑,也不是那位北茫大謀者的直係獨孫,夏尋。
而是,夏侯…
這,非常奇怪…
但,這是夏淵在祭拜儀式之前,便特意安排好了的次序。除了夏淵本人以外,沒人知道這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安排…
畢竟,論實力,論七星弟子中的輩份,夏侯雖不低,但他仍差墨閑一個層次。論北茫夏村的血脈正統,夏侯雖然年長於夏尋,但他畢竟不是夏氏主脈。按規矩來辦,他還沒這個上頭香的資格…如果,非要讓人硬編一個理由。那就隻能說,他是夏淵的兒子,夏淵有私心了。
但…
這,可能麽?
這個理由顯然沒有一點說服力。雖說夏淵那身痞子品性,是人盡皆知的不講道理。可是,在這麽嚴肅的事情上,他絕對不會去動那點無聊心思。
所以,這裏頭必然還另有其因!
而,其中的原因,那可是一個誰都想不到,但隻要一點就能明白的天機!
隻是此時此刻,沒人會把思緒伸向某個方麵,也沒人會把今夜這小小的插曲與二十年前的某件天大的事情聯係在一塊。這奇怪也就奇怪了…畢竟,夏侯往日在七星院裏頭的人緣尚可,而且與墨閑同為年青一代的領軍人物,修為說是傲視群英,那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所以,這抹奇怪也隻是在眾人心中一閃而過罷了。
和之前的道長教習一樣…
夏侯登上台階後,高喝一句祭語,便把手上高香插入香爐,接著就沿著來路走回到了人群中去。
而排在夏侯之後的上香弟子,就很正常了。先是墨閑與夏尋,領著三十餘位衝天境弟子登台禮祭。後麵便是由年長的弟子領著年幼小娃娃,分批有序地逐次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