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經是嚴冬的天氣，大內卻是溫暖如。

    棲霞公主坐在窗前，靜靜望著遠處的花園，荷花池上早已沒了荷花，隻是覆上了一層冰雪。棲霞產子之後，一直不肯和孩子親近，甚至不肯見到他的麵容。皇帝體諒她的心，擔心她傷害自己，夜夜地守著她，而她的精神卻像是被生子徹底摧毀了，大多數時候都是默然不語、神恍惚的。紫宸的人紛紛在暗地裏傳言，棲霞公主已經瘋了。然而她知道自己沒有發瘋，隻是快要發瘋了。

    哇——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棲霞恍惚中聽見哭聲，一下子被驚醒，連忙站起，在整個宮裏四處尋找，宮女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聽見了嗎？他在哭！我的寶寶在哭！”她夢囈一般地說著。

    宮女麵上浮現出一絲驚喜，公主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嗎？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緒裏，壓根不曾關心過這個孩子，如今看來公主的病快好了。於是，她們快速地將嬰兒的搖籃送到了棲霞麵前，並且關注著她的舉動。棲霞走到搖籃邊，動作溫柔地抱起繈褓裏的嬰兒，輕輕地哄著，麵上分明是母的光輝。嬰兒在母親的懷裏，很快又甜甜的睡著了。棲霞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將額頭貼在孩子柔嫩的臉頰上。

    棲霞很認命，她知道這一生已經沒辦法歇下心頭重擔，可這個孩子，她私心裏祈求上天寬恕他，若是有天譴降臨，她願意一力承擔。人家說，嬰兒也是有記憶的，她一直不肯靠近他，隻是不想在孩子稚嫩純真的眼睛裏留下關於她這個母親的記憶。可現在，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棲霞一邊撫摸著嬰兒的胎發，一邊默默流著眼淚，越是沉思，眼淚越是無法停止。

    正在此時，皇帝一風塵仆仆地進了門，他肩頭的紫貂大髦落滿了白雪，俊美的麵孔凝結了冰晶，宮女連忙上去替他解下大髦，他微笑著，大步流星地走上來，卻在看到棲霞眼淚的一瞬間，麵孔沉了下來。

    棲霞連忙將嬰兒放回搖籃，趁著低頭的瞬間掩去了淚水，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陛下。”

    他慌忙奔了過來，捧起她的臉：“怎麽，誰惹你生氣了？”

    棲霞公主望著他，漆黑的眼睛水潤潤的，像是一汪深潭，帶著萬般的不舍和悲傷，然而等皇帝定神去瞧，她的麵上已經快速出現了一絲笑容：“我在這裏好好的，誰又會來惹我生氣。”

    皇帝一愣，麵色卻並未變得愉快，而是沉著麵孔問道：“不要欺騙我，好好的為什麽哭？到底是誰在你耳邊嚼舌根？是不是皇後又找來了，她好大的膽子！”

    棲霞連忙拉住他：“不是不是，真的不關皇後娘娘的事。我是看見你對我們母子如此關懷，近裏再也不去後宮，擔心流言蜚語四起，反而對咱們的兒子不好。這隻是我的一片子之心，關娘娘什麽事……”

    皇帝蹙起眉頭，棲霞從生產後就經常心神恍惚，夜不安，他深深知道這不安來自於何處，但他無法排解。棲霞是信佛的，她相信因果輪回、善惡報應，所以她懼怕他們之間的感會觸怒神靈，將來會降罪在這個無辜的孩子上。而他不信，他出生不久就從一國皇子淪為階下囚，在監獄裏受盡折磨，吃的是發黴的食物，喝的是餿掉的水，動不動要忍受獄卒的嘲諷，從懂事開始就沒沒夜擔心自己死期將至，這種折磨絕非正常人可以忍受。如果不是棲霞在他邊，他早已經死了千百次。

    他的棲霞，那麽可，那麽溫柔，她是那段黑暗的子裏唯一的希望。她比他更瘦弱，更可憐，明明恐懼得睡不著，她卻總是在安慰他，保護他。那個時候，他隻是階下囚，活在漆黑不見五指的監獄裏，他甚至不能分辨棲霞的臉，但他們相，不為份、不為地位，不為相貌，隻因為是彼此的唯一。後來，他成為一國之君，邊有了無數的妃子。但他深深知道，她們的根本不是為了他本人。她們他份尊崇，相貌英俊，頭腦精明。可笑，如果她們遇見的是那個在監獄裏害怕恐懼到夜難眠的少年，隻怕沒有人肯垂下高貴的頭顱多看一眼。

    世上沒有人比棲霞更重要，可她卻病了，病得一度都不肯去照顧親生孩子。現在看她如此模樣，顯然她是記得的，記得這孩子是他們的骨，一切都在好轉……

    他看著棲霞，柔聲道：“裴懷貞是一隻狡猾的狐狸，棲霞，你不要主動靠近她。”

    棲霞公主微笑起來：“皇後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她是我見過最聰明、最能幹的女人，我時常在想，如果你先遇見的人不是我，你也會上她的。”

    元錦豐薄薄的嘴唇浮現起一絲諷刺的弧度，腦海中瞬間想起裴懷貞那張美豔絕倫的麵孔，隨後湧起的除了厭惡再無其他：“她是很聰明，可她到底不是我的棲霞。除了棲霞，我誰都不會。我給了她至高無上的地位，這已經是極限了，棲霞，不要再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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