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說話也不好聽。”

    唐敘在心裏歎了口氣，他看了眼走廊不遠處推著工具車的保潔阿姨，不太自在道：“有話進來說吧。”

    畢竟梁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萬一兩人在走廊上一言不合吵起來，再被有心人聽進去，不知道又會造成什麽樣的風波。

    梁筠“嗯”了聲，手插在兜裏，走進房間。唐敘帶上門，安靜的空間裏，另一個人的存在變得格外強烈。即使沒看梁筠，唐敘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

    “坐吧。喝茶嗎？”唐敘走到房間一角的茶具前，故作平靜道。

    “不用，我喝水就好。”梁筠在落地窗前的沙發椅上坐下。

    唐敘把櫃子上的礦泉水遞給他。梁筠接了，卻沒立刻喝，而是拿在手上。他環顧了一圈室內，最後目光落在牆角的行李箱上。

    “這好像還是你大學時用的那個。”

    “嗯，質量挺好的，就一直沒換。”唐敘也瞥了眼那個灰藍色的行李箱。

    “你什麽時候回國的？”不想氣氛尷尬，唐敘主動開啟話題。

    “兩個月前。”梁筠修長的手指撫過礦泉水瓶的標簽，沒什麽表情道：“我哥心肌炎住院，我回來看他。”

    “那他現在怎麽樣？”唐敘問。

    “搶救很及時，現在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靜養就行。”

    唐敘“噢”了聲，他想說點什麽安慰梁筠，又覺得自己的立場似乎說什麽都不太合適。於是轉移話題。

    “你哥病好後，你還回美國嗎？”

    “不回。”梁筠看向他，“以後都不回了。”

    他目光幽暗，眼底似乎壓抑著極為深沉的情愫。唐敘觸及他的視線，心頭一顫，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你不問我為什麽嗎？”梁筠放下礦泉水瓶，站起身道。

    唐敘的唇張了張，半響，才道：“為什麽？”

    “我回來，是因為你在這裏。”

    梁筠看著他，眼底的情愫熾熱而直白，深邃的黑眸好像一個無盡的漩渦，讓唐敘一對上他的眼睛，便移不開目光。

    “唐敘，我們複合吧？”

    唐敘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死灰，可看著梁筠期待而忐忑的目光的這一刻，在他胸口沉寂已久的那顆種子，卻又頑強地衝破了土壤，掙紮著開出了幼苗。

    他可以欺騙梁筠，卻沒法欺騙自己的心。五年來，他沒有一刻忘記過他，也沒有一刻停止過對他的想念。隻是他早就習慣了把這一切壓抑在心底最深處，仿佛它們從來不曾存在過。

    那個“好”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時，煞風景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唐敘瞥了一眼床上的手機，臉色頓時一變。

    他差點都忘了當初兩個人是因為什麽而分開。可笑的是，五年過去，他們兩個人仿佛都選擇性地遺忘了那段記憶。

    梁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來電背景屏上，“老媽”兩個字極為顯眼。不知回憶起什麽，他的神情變得無比複雜。

    沒有人說話，隻有鈴聲在鍥而不舍地響著。唐敘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走到床前，拿起手機。

    “媽？”

    “是，我明天就回去……上個月給你寄的錢都收到了吧？別省著用，我有錢……行行，我知道了。你別太累，注意休息。”

    掛了電話，唐敘再抬起眼，茶幾上放著一瓶原封不動的礦泉水，而落地窗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唐敘看向那把空的沙發椅，良久，嘴邊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

    唐敘跟梁筠在一起時，並不知道他出身於多麽顯赫的家庭。

    梁筠隻跟他提過自己有個哥哥，是上市集團的高管，兩人關係不錯。至於他父母的情況，梁筠很少提及，唐敘也從不在意。

    後來唐敘回想起來，才發現這種不在意其實就是隱晦的逃避。他總是覺得，他跟梁筠在一起就夠了，未來太過遙遠，他不願去想，也不願去假設。

    那個時候唐敘的生活很簡單，每天就是上課、下課、排練，晚上再去梁筠的公寓。七號樓失火後，梁筠住的公寓也受到了波及，客廳的牆麵被火舌熏黑，窗簾被燒得破爛不堪。兩人買了漆自己刷牆，之後去宜家挑了新窗簾。考慮到唐敘以後會經常過來住，梁筠順便換了張大床，床上用品也都買了全新的。床是拆卸式的，需要自己手動安裝，兩人對著圖紙折騰了一個下午，才把床裝好。那天把唐敘累得夠嗆，癱在地板上怎麽都不願意起來。

    “地上涼，起來躺床上。”梁筠伸手拉他。

    唐敘攥著他的手，有氣無力道：“還沒鋪床單呢，不想把床躺髒了。”

    梁筠失笑，他在唐敘身邊坐下，輕喘了口氣，感歎道：“下次再也不買這種床了，費勁。”

    “可不是嘛。”

    唐敘也坐起身，肩膀靠著梁筠的肩膀。此時已經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從窗外灑進來，唐敘看著地板上橙色的光影，再瞥了眼梁筠的側臉，心頭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老看我幹嗎？”梁筠說。

    “哪有，我在看夕陽。”唐敘臉一紅。

    梁筠“哦”了一聲，看向窗外的落日：“夕陽有我好看嗎？”

    他冷不防冒出這麽一句自戀的話，反倒讓唐敘有些手足無措。他轉頭，仔仔細細把梁筠的臉看了一遍，正要說話時，男生的臉忽然靠近。

    唐敘還沒反應過來，梁筠的唇已經印上他的唇。

    那是兩人在一起後第一次接吻。梁筠的唇跟唐敘夢到的不太一樣，不算柔軟，但溫熱有力。唐敘的大腦停滯了好幾秒，才想起要回應。隻是他從沒談過戀愛，吻技拙劣無比，差點咬到梁筠的舌頭。

    “對不起啊。”事後，唐敘內疚地看著梁筠紅腫的唇。

    梁筠舔了舔破皮的嘴角，無奈道：“看來以後要多練習才行。”

    唐敘臉更紅了，呆呆點頭。

    兩人雖然互相表明心意，正式談起了戀愛，但在外人麵前，仍然偽裝得和好朋友一樣。唐敘心裏清楚，藝術類院校雖然校風相對開放，但兩個男生在一起，還是要承受不少異樣的眼光，他不想讓梁筠被無關緊要的人非議，即使有同學和朋友在，他也盡量克製自己看向梁筠的眼神和表情，生怕別人多想。

    劉倩是唯一一個察覺兩人關係的人。那天唐敘在圖書館的階梯前等梁筠下課，正巧碰到劉倩騎著單車從另一頭過來。她看到唐敘，笑容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又在等梁筠？”

    “嗯。”唐敘有些心虛地跟她打招呼。

    劉倩停下單車，意味深長地看著唐敘：“我怎麽覺得……你們倆最近在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