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敘，待會兒陪媽媽去一趟花鳥市場吧。家裏陽台怪空的，我想養點花草。”

    “行。”

    “你在房間裏幹嘛呢，東西還沒收拾完？”

    “在看書，要準備試鏡。”

    “噢，那你先看，我先換個衣服，換好叫你啊。”

    “嗯。”唐敘有些納悶，去逛花鳥市場而已，為什麽他媽還要換衣服？難道是……他又了搖頭，否定掉自己腦中荒謬的猜測。他爸才走幾年，不可能那麽快的。

    “阿敘，走了。”

    “來了。”唐敘穿上外套，收起手機，大步走出房門。

    很快，他心中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阿敘，媽媽有個老同學住在這附近，我好久沒去看過她了，你順路陪我去看看吧。”

    “好。”

    唐敘沒多想，老老實實跟著她上樓，路上還買了點水果點心。等他坐在陌生的客廳裏，看著一個年輕清秀的女孩有些羞澀地從房間裏走出來時，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媽……”唐敘壓低聲音，尷尬地看了唐母一眼。

    唐母仿佛沒聽到他的話，笑容和善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小霞，這是你張阿姨，這是張阿姨的兒子，叫唐敘。正好你們倆年紀差不多大，可以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張阿姨好。”女孩禮貌地跟唐母打了個招呼，又衝唐敘笑了笑：“你好。”

    “小霞剛大學畢業吧？我們家唐敘都二十八了，大你好幾歲呢。”唐母滿意看著坐在一旁溫柔賢淑的女孩。

    “大幾歲好呀，男人成熟一點才知道體貼人。再說了，你們家唐敘長得這麽帥，又會演戲，哪個女孩子見到了不歡喜呀。”

    “哎呀，帥又不能當飯吃，哪像你們家小霞，考上了公務員，這職業多穩定啊，一輩子都有保障了。”

    “沒有沒有，她當初就是隨便考考。哪知道考上了……”

    唐敘在一旁聽著，整個人如坐針氈。他不自在搓了搓自己的手，眼尾瞥了一眼對麵的女孩，發現女孩也在看他，臉上是同樣局促的神情。

    從女孩家出來，唐母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唐敘。

    “讓你加小霞微信，你怎麽不加啊？”

    唐敘低頭看著腳下的水泥路：“媽，人家對我沒有意思。”

    “你不主動點，人家怎麽會對你有意思？”唐母蹙著眉頭，憂心道：“你這天天在外麵拍戲，四處奔波的，什麽時候能正經談個女朋友。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為自己想想。”

    唐敘在心中歎了口氣，低聲道：“媽，我暫時不想談戀愛。”

    “不想談戀愛？”唐母似乎從這句話裏覺出什麽不尋常的意味，她深深地看了眼唐敘，眼中劃過失望和惱怒：“難不成，你還在想著那個姓梁的？”

    唐敘抿了抿唇，沒說話。

    “你爸是怎麽過世的，你都忘了？”唐母的語調微微顫抖。

    “沒忘。”唐敘垂著眼；“可那不是梁筠的錯。”

    “那也是他爸直接造成的！跟他脫不了幹係！”想起已逝的丈夫，唐母便眼眶微紅，胸口更是一陣陣悶痛：“你爸本來就身體不好，當年要不是他爸說那些話，你爸能被氣得進醫院搶救？”

    唐母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紮在唐敘心上，他青白的唇抖了抖，終是沒有說一個字。

    “阿敘，聽媽媽的話，既然你都跟那個姓梁的分手了，就不要再想著他了。且不說你們是兩個男的，梁家那麽大的家業，就算是個千金我們也高攀不起。阿敘，咱們是普通家庭，就過普通的日子不行嗎？”

    唐敘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沉默地點了點頭。

    唐母這才放下心來，她見唐敘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又有些不忍，放軟語氣道：“阿敘，別怪媽媽，媽媽也是為你好。”

    “我知道。”

    “你不是還要準備試鏡嗎，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逛也一樣。”

    唐敘“嗯”了聲，又想到什麽，掏出自己的錢包，塞到唐母手上。

    “我帶錢了——”

    唐母想把錢包還給他，唐敘已經大步走遠。她站在原地，看著唐敘消失在巷口的身影，眼睛慢慢染上濕意。

    **

    大四那年的國慶節，唐敘帶梁筠回了家。

    梁筠跟上門見未來嶽父一樣，買了一堆昂貴的補品特產，唐母做飯的時候還主動去廚房幫忙，生怕老兩口對自己不滿意。

    他在唐家待了不到半天，就成功贏得唐母的好感。唐母誇他長得好看又體貼，做飯還好吃，比唐敘強多了，以後哪個女孩子能嫁給他，絕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唐敘麵上裝作嫉妒，心底早樂開了花。

    國慶七天假，唐敘帶著梁筠把家裏附近的景點玩了個遍。兩人一起去看憨態可掬的大熊貓；一起去小吃街吃串串；一起去爬山，騎單車，看公園裏的銀杏樹……

    那是唐敘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早上出門，唐母會貼心地幫他們準備水和零食，囑咐他們別玩得太晚。兩人要是在家休息，就會被唐父拉去書房下圍棋。唐敘自知棋藝不精，大半時間都在一旁觀戰，津津有味地看梁筠和他爸在棋盤上廝殺。有時唐母和唐父出去做客，兩人就自己在家做飯。梁筠下廚，唐敘在一旁打下手，吃完飯兩人就窩在客廳的沙發裏看球賽、打電玩，日子過得悠閑而愜意。

    那時唐敘還不知道，那是他和梁筠最後的幸福時光。畢業在即，身邊的同學都忙著找工作，梁筠也開始奔波於各種招聘會。唐敘參演的那部抗戰電影上映後，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他也因此被一家演藝公司看中，跟對方簽了三年的經紀約。那天他興致勃勃地回到公寓，想跟梁筠分享這個好消息，可推開門，見到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著做工考究的西裝，五十出頭的樣子，氣質威嚴凜冽，眉眼跟梁筠有幾分相似。他看到唐敘，皺眉打量了他幾眼。那暗含著審視和不屑的目光讓唐敘不太舒服，但他不傻，還是禮貌地叫了聲“梁伯父”。

    “就是你跟小筠住一起？”男人問他。

    唐敘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麽，僵硬地點頭。

    “臥室裏隻有一張床，你們倆怎麽睡？”

    唐敘的臉色白了一下，他第一反應是不能讓梁父發現自己和梁筠的關係，盡量鎮定道：“伯父，我就是偶爾住一下，因為快畢業了，東西沒地方放——”

    “那這是什麽？”男人冷笑著把一盒東西扔到他腳下。

    幾個保險-套散落在他腳邊，唐敘低頭一看，頓時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臉頰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