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敘沒打電話給前台, 他把櫃子裏的所有厚衣服都拿出來, 堆在被子上, 然後窩在被窩裏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是被鈴聲吵醒的，他出了一身的汗，從厚衣服裏艱難地伸出一隻手去摸床頭的手機。

    “喂？”

    “好點了嗎？”那頭是梁筠有些低沉的聲音。

    “嗯，出了汗好多了。”唐敘掀開被子，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 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

    “去片場了多穿點衣服。”梁筠聽他的聲音已經恢複正常，心中安定許多。想了想, 他又道：“你們的戲服厚嗎？”

    “看情況吧, 現在拍的都是秋冬季節的戲，還是挺厚的。”唐敘的手扒在窗戶上，看著樓下街道上走過的行人：“我去洗漱了，待會兒還要去片場。”

    “嗯，去吧。注意身體。”

    唐敘掛了電話, 感覺耳朵還有些發熱。他呼了口氣，搖掉腦海中不該有的思緒，大步走進洗手間。

    上午就一場戲, 拍梁安帶著他出宮遊玩。沒什麽難度, 他跟顏斐都是一條過。唐敘拍完後便無事可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刷微博。一天不到，他微博已經漲到快八萬米分了, 原來發的微博下也多了不少評論和點讚。唐敘刷著各種花式向他表白的評論, 嘴角不知不覺便翹起來。

    “看什麽呢？笑成這樣。”一隻手在他頭頂拍了拍。

    “看米分絲評論。”唐敘抬起頭, 見到還穿著宦官服的顏斐，詫異道：“還沒拍完？”

    “下午還有一場，懶得卸妝了。”顏斐翹著長腿，懶洋洋地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聽導演說明天有個男配要進組，叫什麽……雨軒？”

    “牧雨軒？”唐敘心頭一沉。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顏斐開了杯酸奶，翹著二郎腿喝了起來。他見唐敘臉色有些異樣，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認識他？”

    “談不上認識。”唐敘看著遠處的宮殿，英挺的眉毛微皺：“隻不過……他當時也參加了試鏡。”

    “聽李導說過。”顏斐眯起眼：“我聽製片的意思，是投資方硬塞進來的，而且人家還抱怨自己的戲份太少。任老師迫於無奈，臨時給他加了點戲。”

    “他演誰？”唐敘問。

    “新科狀元，穆宣。”

    唐敘回想了一下之前看的劇本，不敢置信道：“他好像也就在劇本裏露了兩次臉？”

    “是啊，所以說任老師頭疼啊，不知道該怎麽給他加戲。”顏斐歎了口氣，把蒸汽眼罩帶在頭上，勾了勾嘴角：“明天等著看好戲吧。”

    隔天上午，唐敘果然在化妝間見到了牧雨軒。他戴著墨鏡，走路帶風，身後跟著兩個拎包的助理，不像是來拍戲，更像是在t台走秀。

    “顏哥，我帶了杏花樓的點心過來。你要不要嚐嚐？”他一進化妝間，便直奔顏斐而去，完全視唐敘為空氣。

    顏斐剛化完妝，他眉目清冷，狹長的眼尾掃過牧雨軒，微微一笑：“謝謝，不過我不愛吃太甜的東西。你給唐敘吧。”

    唐敘沒想到這皮球會踢到自己身上，他尷尬地咳嗽了聲，等著牧雨軒變臉色。沒想到那人竟笑眯眯地走過來，把手中的紙盒遞給他：“唐哥，你嚐嚐？”

    “不了，我剛上完妝。”唐敘哪敢吃他的東西，他勉強笑了笑：“謝謝啊。”

    牧雨軒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但他也沒表現出來，仍是笑吟吟地讓助理把點心分給了工作人員。

    “《亂臣》第18場第一鏡，action！”

    下午這場戲拍的是梁安坐在珠簾後替淩闕殿試，考察各州府的秋闈榜首。他一眼就看中牧雨軒飾演的穆宣，想將他收入麾下。但穆宣生性清高，又恃才傲物，對他極為不屑。梁安見他如此不識時務，氣得大發雷霆，差點沒將他逐出殿外。

    李導話音剛落，唐敘和顏斐很快便進入狀態。唐敘在軟墊上玩著蛐蛐罐，顏斐則坐在珠簾後，翻看著入選殿試的花名冊。這時，太監尖利的嗓音響起。

    “杭州府貢生，穆宣覲見。”

    “皇上，坐好。

    顏斐嚴厲地瞥了唐敘一眼，後者吐了吐舌頭，心虛地把蛐蛐罐收起來，不怎麽耐煩地看著殿外。

    到這裏為止，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殿門打開，牧雨軒的身影走進來。

    “卡！”

    李導擰著眉，看向呆愣在那兒不知所措的牧雨軒：“你這是去約會呢？這麽興高采烈的。”

    “李導，我……不太懂您的意思……”牧雨軒笑得有些尷尬。

    李導在心中輕歎了口氣，想到這人的後台，他還是露出笑容，耐心道：“你要覲見皇帝，參加殿試，激動是自然的，但你也清楚皇帝身後有個梁安，你對這種奸佞之人一向厭惡，想到要跟他共處一室，你會怎麽樣表現？”

    牧雨軒立刻點頭：“李導，我明白了，再來一次。”

    李導一揮手：“場記，重來。”

    “杭州府貢生，穆宣覲見。”

    牧雨軒收斂表情，秀氣的眉頭微擰，大步走進殿內。

    “卡！”

    李導從監視器後抬起頭：“雨軒，你也不是去見仇人，沒必要這麽過。”想了想，又道：“你剛進組，可能需要時間適應，不如你跟顏斐先磨合磨合，讓他給你講講戲？”

    牧雨軒聽到他前麵的話，神情還有些失落，到了最後一句，眼睛頓時一亮，看向顏斐。

    顏斐苦大仇深地瞥了眼唐敘，後者聳聳肩，露出我也無可奈何的表情。

    “行吧。”他歎了口氣，理了理自己的衣擺：“劇本拿過來。”

    十五分鍾後，場記打板，這條重新開拍。

    牧雨軒的表現比之前稍微好了一點，不過仍然缺乏層次和情感，尤其在演繹輕蔑時，習慣性地瞪著一雙大眼睛。在唐敘和顏斐的對比下，演技稚嫩得簡直像個剛畢業的新人。

    一條結束，在場的工作人員都不敢去看李導的表情。

    李導坐在監視器後，沉默了幾秒，才道：“這條先這樣吧，馬上就入夜了，先拍通告上那場夜戲。”

    “李導，是不是我哪裏拍得不好，我可以再試試的——”牧雨軒眨著大眼睛，楚楚可憐地走過來。

    “雨軒，你不用急，先回賓館好好休息，調整一下狀態。行嗎？”

    “李導……”牧雨軒的神情有些哀怨，他咬了咬嘴唇，不甘地點了點頭。

    唐敘和顏斐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

    夜戲結束，已經十點多了。唐敘坐顏斐的車回去，剛坐下，就接到了蔣盈的電話。

    “喂，蔣姐？”

    “我跟製片說過了，你不是後麵兩天通告比較少嘛，正好跟劇組請一天假，回申城拍寫真。”

    唐敘回憶了一下之前看到的通告單，好像確實有一天沒他的戲。

    “嗯，那我跟李導說一下，完了再跟你確認時間。”

    原本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的顏斐聽到他說話，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

    等唐敘通完電話，他才問：“要回申城一趟？”

    唐敘點點頭：“回去拍個寫真。”

    “什麽雜誌？”

    “df。”

    顏斐“噢”了一聲：“那家雜誌還行，不過有個攝影師很龜毛，你最好別碰上他。”

    “應該不會吧。”唐敘覺得自己沒那麽壞的運氣。

    顏斐撇了撇嘴，又道：“你回申城了，記得幫我帶點好吃的。這幾天嘴裏快淡出鳥來了。”

    “沒問題，你要吃什麽，列個表給我。”

    “辣的，越辣越好。鳳爪，鴨脖這種。”

    兩人在車上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到了賓館。顏斐早就困了，從車上下來連招呼都懶得跟別人打就回了房間。唐敘也十分困倦，一進房間就關門睡覺。

    可睡了不到五分鍾，就被敲門聲吵醒。

    他以為是劇組的工作人員，耐著性子起來開門，可沒想到門外站著的卻是牧雨軒。

    唐敘那點睡意頓時沒了，他有些冷淡道：“找我有事嗎？”

    “進去說。”牧雨軒沒什麽表情。

    唐敘也不怕他，大大方方地打開門讓他進去。牧雨軒一進門就變了臉色，他冷笑一聲，看著唐敘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通過試鏡的，梁氏的後台是吧？”

    “是又怎麽樣？”

    唐敘覺得牧雨軒實在有些可笑，自己不好好雕琢演技，靠潛規則上位，還來他這兒開嘲諷。他真當自己是世界中心了，所有人都圍著他轉？

    “你——”牧雨軒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麽理直氣壯，他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白淨的臉上露出諷刺的表情：“那你三年前裝什麽清高，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嗬。”

    唐敘怔了一下，他沒想到三年前的事牧雨軒也知道，不過他跟在劉明正身邊，知道這事也不奇怪。

    唐敘握了握拳頭，慢慢走到牧雨軒身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身高本來就比牧雨軒高，這會兒又冷著臉，整個人便極具壓迫性。牧雨軒被他冰冷的目光看著，頭皮頓時有些發麻。

    “再怎麽樣也比你好，起碼我敢承認。”

    他譏諷地瞥了牧雨軒一眼：“清純美少年的人設炒得挺好啊，連拍個吻戲都要害羞呢。要是你那些瘋狂的米分絲知道你是靠出賣身體上位的，不知道會怎麽想？”

    “你……”牧雨軒抖了抖蒼白的唇，無力地辯解道：“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唐敘“嗬”地一笑，打開房門，冷漠道：“我要睡了，你愛走不走。”

    “你等著！”

    牧雨軒梗著脖子，像隻落敗的公雞一樣轉身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