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麻煩你了。”

    唐敘聽到梁筠安然無恙, 懸著的心頓時落下。結束通話, 他收起手機，看了眼窗外的車流。最擁擠的路段已經過了, 前麵是個拐彎路口, 很快就可以下高架。

    唐敘輕呼了口氣，他大概是多心了。梁筠身邊有那麽多人陪著, 肯定不會出什麽事。而且園區裏還有保安, 那些鬧事的肯定也不敢太過分。

    總之, 還是去看一眼吧, 他沒事的話, 他也可以安心地回餘縣。

    出租車還沒到梁氏的大門口, 唐敘就聽到了刺耳的警笛聲。他搖下車窗，往外看了一眼, 就見道路左側停了輛警-車, 幾個大蓋帽正從車上下來。警-車旁邊還有一輛媒體的商務車，車身上清晰地印著申城新聞四個大字。

    連媒體記者都過來了？唐敘皺起眉, 迅速付了錢下車, 剛要進去，就被一個保安厲聲喝住。

    “幹什麽的？”

    唐敘站定在保安亭門口，他摘下帽子, 露出自己的臉：“你好, 我是海星的員工, 有點急事來找楊助理。之前我來過一次, 陳師傅也認識我的。”

    保安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他手裏拿著個對講機，裏頭正傳出嗡嗡的電流聲，有人在大聲說話。

    “有兩個人從消防通道跑了，你們把大門周圍看緊一點……還有南門……”

    “收到。”保安關了對講機，抬頭正要說話，眼前的青年已經把手機遞了過來。

    “這是我的員工證件，您不放心可以跟海星那邊確認一下。”

    保安仔細看了眼裏麵的證件照，這才放下對唐敘的戒心。

    “你進去吧，不過不要亂跑，待在辦公區。”

    “好的，謝謝。”唐敘帶上帽子，迅速進了園區。

    **

    此時。

    梁氏的頂樓辦公室。

    梁筠重重放下手中的鼠標，沉著臉掃了眼公關部的章總。

    “網上的帖子，你們都看到了？”

    “是的。”章總擦了擦額頭的汗，低著頭道：“是有心人在煽風點火，我們已經在聯絡網警了，那些視頻跟帖子很快就能刪除。”

    “鬧事的那幾個人呢？”

    他又瞥了眼行政部的老總。

    “保衛科已經抓到了三個人，還有兩個人也鎖定了位置。我們人手不夠，請求了警-方的協助，剛葉警官打電話跟我說就快到了。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梁筠仍是陰著臉，沒有說話。

    “梁總，那個……李總來辦公室了，說想見您。”他身後的楊臣瞥了眼手機上的短信，湊到梁筠耳邊輕聲道。

    “說我沒空。”

    “李總很堅持，他說一定要見您，要是見不到您，就……引咎辭職。”

    梁筠“嗬”地笑了一聲，這個李博，什麽時候湊熱鬧不好，非要現在過來。

    “讓他進來吧。”他按著眉心，頭疼道。

    幾個高管聽到這話，都識趣地退了出去，沒多久厚重的桃木門又被推開，李博快步走了進來。

    “梁總，我們沒必要這麽忍讓。”

    他站在梁筠麵前，眼眶因為怒意和不甘而微微泛紅：“那名員工已經走完了離職流程，而且他出車禍也是因為酗酒，媽的！他出事後公司出於人道給他的家屬送了五萬塊錢，後麵我自己又貼了三萬。他們現在還敢來鬧事？憑什麽？第一次就該報警，縱容他們隻會越來越猖狂，早知道我就——”

    “李博！”

    梁筠打斷他，他皺著清俊的眉頭：“控製一下你的情緒，問題已經發生，現在該想的是如何處理，而不是發泄負麵情緒。”

    李博被他一番訓斥，高昂著的頭頓時不甘地垂下，他的胸膛重重起伏了幾次，才壓低音量，盡量平靜道：“梁總，我知道，是我當時的手段激進了一點，不該那麽冷酷地裁人。但我自認問心無愧，你讓我回避我也能理解。可是我們是開公司，不是做慈善，要是以後每個員工都這麽鬧，企業還怎麽經營？”

    “梁總，你讓我去，我去跟員工的家屬當麵交涉，保證解決問題。”

    “已經晚了。”

    梁筠關掉電腦，沉聲道：“他們現在要找的人是我，不是你。看到樓下的媒體了嗎？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網民們會拿著放大鏡一個個地挑我們的錯處。在他們眼裏，員工自然是弱勢群體，更何況他上有老下有小，還出了車禍。你給他八萬十萬又怎麽樣？你知道網上怎麽說嗎，說我們做賊心虛，想用錢堵住他們的口！”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激化矛盾。上午我在外麵開會，楊臣他們攔著，我也沒去見所謂的幾個員工家屬。我以為他們能處理好，沒想到……嗬。”

    他沒把後麵的話說下去，但語氣裏的失望再明顯不過。李博心中一凜，自覺辜負了他的期望，羞慚得幾乎不敢抬眼。

    梁筠手中攥著鋼筆，在桌上敲了敲：“事已至此，再多抱怨和指責也沒有益處。待會兒警方過來，自然要處理他們，到時候誰想跟我談，都沒問題。我們就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媒體在一旁盯著，我們更不能落人口實。”

    “可梁總——”李博仍是不平，認為這種事要梁筠出麵實在太過興師動眾。

    “你下去吧。”

    梁筠打斷他，黑沉的眸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記得你休假還沒結束吧？休完假再來上班，這幾天我不想在公司看到你。”

    李博的喉結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撞見梁筠麵無表情的臉，又將嘴裏的話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他妥協地低下頭，道：“梁總，你這幾天注意人身安全。那員工的家屬請了幾個職業地痞，不好對付，你千萬小心。”

    梁筠輕“嗯”了聲，瞟了眼大門的方向。

    李博自然意會，他摸了摸腦袋，泄氣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重歸寂靜，梁筠歎了口氣，他剛才講話太多，這會兒便有些口幹舌燥。接了杯熱水喝下，喉嚨舒服不少。眼角瞄到桌上的手機，他這才想起下午在論壇上走得太急，都忘了給手機充電了。

    剛插上插座，辦公室門便被敲響。

    “進。”

    楊臣走進來，神色帶著幾分喜意：“梁總，葉警-官他們到樓下了，保衛科又抓到了一個地痞，都一起扣在保安亭，就等葉警官他們處理。”

    “好。”梁筠放下手機，又問道：“外麵的員工情緒怎麽樣？”

    “有幾個女員工挺怕的，我就讓她們先下班回家了。其餘的人沒什麽，都表示支持和理解公司的舉動。”

    梁筠點點頭，起身往外走。楊臣以為他要去樓下，緊跟在他身後，直到梁筠推開後麵的消防門，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怎麽，上廁所也要跟？”

    “不是，梁總，我以為你要——”他尷尬地止住話頭，替梁筠推開門：“您請。”

    梁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徑直往洗手間走去。

    **

    唐敘沒有從主樓的員工電梯上去，而是打算從側門的貨梯上27樓。

    他來過這裏，大概知道這棟樓的設計布局。每層樓的前門後門盡頭各有兩個獨立的洗手間，後門的洗手間旁邊再出去就是貨梯和消防通道。他還記得那幾個保安的對話，說是有人從消防通道溜了出去。想想也是，他們從正門應該也進不去，隻能走貨梯。

    唐敘戴上帽子，快步往貨梯走去。他現在好歹也算半個公眾人物了，突兀地從前門進去，影響畢竟不太好。司機跟他說過梁筠的辦公室在頂樓的最裏麵，離後門不遠，他從貨梯上去會近很多。

    就是不知道他們的後門會不會關上，畢竟現在情況有些特殊。唐敘正想著些有的沒的，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踏進去的那刻，他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某種異樣的感覺攫住了他。唐敘愣了愣，不知想到什麽，他隻按了26層的電梯鍵。

    警-察都到了，梁筠應該不會有事。大概是他想多了，何況公司裏還有那麽多保安和員工，肯定不會輕易讓那些地痞傷害到梁筠。

    唐敘這樣安慰自己，可心跳還是越來越快。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貨梯裏，看著顯示屏上紅色的數字快速攀升，一分鍾後，26層到了。

    唐敘走出電梯，又推開安全門，沿著樓梯往樓上走。到了27層，他深深吸了口氣，極緩慢地推開通往樓層的隔門。

    剛把門推開一條縫隙，不知看到什麽，他臉色一白，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間凍住。

    一個男人正側身貼在安全門門口，側耳聽著裏頭的動靜。他手上握著一把閃著冷光的水果刀，嘴角狠厲地抿著，唐敘甚至能看到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

    他明白了，是梁筠在洗手間！這個男的早就埋伏在這裏等著他！

    唐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正要動作，就聽到一陣矯健的腳步聲傳來。是梁筠出來了，糟糕！他顧不上多想，在那個歹徒行動之前，整個人撲上去。

    男人根本沒料到身後還有人，他被唐敘捉住手掌，立刻反射性地用匕首往後劃去。唐敘驚險側過臉避開，又在他膝蓋上踢了一腳。

    “媽的！”

    男人以為是哪個保安找到了他，他目露凶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跟你拚了！”

    這麽大的響動，在洗手的梁筠當然聽到了。他臉色一變，迅速走出洗手間，看到竟然是唐敘跟歹纏鬥在一塊，一張臉頓時煞白。

    “唐敘！”他焦急地走上前。

    “別管我，叫保安！”

    歹徒手裏有刀，唐敘根本不敢讓他近梁筠的身。他隻能盡力纏住他，多拖延一下時間。

    “楊臣，叫人來！”他用力推開後門，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慌張。

    唐敘聽到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頓時鬆了口氣。本來以他平時的身體素質，製住一個身形普通的成年男人是沒有問題的，可他大概是下午吹了冷風，有些感冒，從回程的路上腦袋就昏昏沉沉的，這會兒跟歹徒纏鬥了幾分鍾，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全憑強大的意誌力在支撐著才沒倒下。

    那歹徒握刀的手被他緊緊壓住，又聽到梁筠在喊人來，一雙眼睛急得發紅。突地，他想到兜裏還藏著一包刀片，立刻凶狠地掙紮起來。

    “小心！”

    有梁筠提醒，唐敘堪堪避過他扔來的刀片。他不知道歹徒等的就是這一刻，趁他手上的勁道稍微鬆懈時，他猛地發力，掙脫他的鉗製，揚起水果刀往唐敘胸口刺去。

    “唐敘！”

    唐敘看到了，他扭過身，以為自己能避過，可沉重的身體卻不聽使喚，晚了關鍵的一秒。

    鋒利的刀刃紮進他的手臂，又殘忍地往下拉，撕扯他的血肉。劇烈的痛意讓他眼前一片血紅，模糊的視野中，他看到梁筠慘白的臉，還有爭先恐後地從門口湧出的一大堆人。

    “唐敘！唐敘！”

    “梁總，別衝動！”

    “愣著幹嘛，快叫救護車！”

    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唐敘眼前一黑，放任自己陷入了暈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