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不方便, 有個人照應一下比較好。”梁筠的語氣淡淡的。

    “可是——”

    “我隻待兩三天，等你手好一點我就回來。”

    “但——”

    “就算我們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你救了我一命，我難道什麽也不做？”

    說救了他一命好像太誇張了吧, 可是這個邏輯好像一時也無法反駁。

    想了想, 唐敘輕聲道：“其實……就算是別人遇險, 我也一樣會上去幫忙的。”言下之意就是, 那個人是不是你, 都沒有區別。

    “我知道。”梁筠勾起嘴角, 語氣裏帶著小小的得意：“但當時在那兒的是我。”

    “我還沒問你, 為什麽那天會出現在公司？”

    他看向唐敘, 眼底浮起笑意：“是因為看了新聞, 擔心我的安全，專程來看我的嗎？”

    唐敘懊惱地低下頭，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時, 兜裏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

    唐敘如蒙大赦, 趕緊接通電話放到耳邊。

    “小敘，在幹嘛呢？”是唐母溫和的聲音。

    唐敘瞥了身旁的梁筠一眼，側頭看向窗外，低聲道：“在回片場的路上。”

    “噢噢, 媽媽就是想問問你最近過得怎麽樣。”唐母歎了口氣，輕撫著自己的胸口：“你不知道, 我昨晚做了個噩夢, 夢見你拍戲的時候受傷了, 都是血，太嚇人了。”

    唐敘心中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右臂，有些心虛道：“媽，那隻是夢而已，不是有句話說嘛，夢和現實往往是相反的。我沒什麽事，好得很。”

    “我知道，但還是不放心嘛。”

    唐母把桌上批完的學生的作業本放到一邊，看著窗台上的綠蘿，有些後怕道：“媽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爸走了，你要是再出點什麽事——”

    “媽，說什麽呢。”唐敘連忙打斷她：“你要是實在不放心，要不咱倆視頻，你看看我有沒有哪兒受傷。”

    聽到這話，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梁筠轉過頭來，有些驚愕地看著他。

    那句話唐敘說完就後悔了，萬一他媽真的要跟他視頻，那他豈不是分分鍾就被拆穿了？不管了，反正先賭一把再說。

    “視頻就算了，我待會兒還有課，沒時間。”

    果然，唐母聽他這麽說，反而徹底放下了心。她往辦公室門口瞥了眼，見有別的老師進來，放低音量道：“知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拍戲也別太辛苦，別熬夜上網，多吃水果，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了。”

    “姚老師，又在給兒子打電話呢？”七班新來的語文老師走了過來。

    唐母笑笑：“就是關心一下，這小子太忙了，等著他主動給我打電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語文老師笑了笑，她走到唐母桌前，意味深長道：“我記得小唐也有二十七八了吧？”

    “是啊，年底就二十八了。”唐母頭也不抬地批改著練習冊。

    “小唐長那麽帥，應該談女朋友了吧，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呢？”

    唐母批改作業的手一頓，細長的眉頭微皺：“他還沒談女朋友。”

    “這樣啊。”張老師掩住嘴，有些驚訝道：“小唐條件這麽好，還沒談女朋友，不太可能吧。是不是太挑剔了，我有個表妹也在申城，要不我給小唐介紹一下？”

    唐母笑了笑：“不勞煩張老師操心了，孩子有他自己的意願，我們做父母的也強求不來。”

    “姚老師說的是，那我就不打擾姚老師改作業了。”張老師臉上的笑容不太好看，她對唐母略一點頭，往她身後的辦公桌走去。

    唐母聽到後方拖椅子坐下的刺耳聲音，她用手背蓋住眼睛，輕歎了口氣。

    **

    “我下午就回餘縣，沒事，鴨脖我還是給你帶……行，那就這樣。”

    唐敘掛了電話，從陽台進了客廳，見到客廳的茶幾上滿滿一桌的酸奶、果汁和麵包，嚇了一大跳。

    “這是？”

    “你冰箱裏的東西，我幫你都帶到片場去。”

    梁筠不知從哪兒又拎了個便攜式的小冰箱出來，把桌上的酸奶和果汁整整齊齊地碼進裏麵的隔層。

    唐敘“噢”了聲，心中卻驚疑不定。看他這麽熟悉這棟公寓的設施的樣子，難不成這裏是他親手布置的？

    “那你忙，我先去洗個澡。”

    “嗯。”

    雖然右手包著紗布，但唐敘也沒太把這點傷當回事。他單手脫了衣服，很快就洗好澡，從浴室裏走出來。梁筠看他頭發還是濕的，很自然道：“怎麽不吹頭發？”

    “不吹了，我頭發挺短的，一會兒就幹了。”唐敘不好意思說剛才一直用左手穿衣服和擦身體，手腕都僵了，根本使不上力再去吹頭發。

    梁筠沒說話，徑直去浴室把吹風機拿過來，朝唐敘道：“坐下。”

    他的語氣溫和卻又不容置疑，唐敘躊躇了幾秒，還是在沙發上坐下。

    梁筠開了熱風，一隻手輕撫著他的頭發，另一隻手握著吹風機，來回吹過他的發梢。唐敘垂著眼，感受著他修長的手指在發間穿梭，僵硬地挺直脊背坐著。等梁筠給他吹完頭發，起身去放吹風機，他才悄悄鬆了口氣。

    “除了吃的，還有別的要帶的嗎？”梁筠從浴室出來，問他。

    唐敘搖頭：“不用了，我的東西都在劇組。”他忽然想起顏斐的囑托，不太自在道：“額，我還要幫別人帶點東西，要去附近的超市一趟。”

    “帶什麽？”梁筠眯起眼，似乎猜到他口中的“別人”是誰。

    “鴨脖，雞爪這些……”

    梁筠皺眉：“我去買，你坐著就行。”

    唐敘很想說我又不是腿斷了，自己能去，可撞見梁筠掃過來的眼神，還是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那你拿我的錢包去吧。”他從兜裏掏出自己的錢包遞給梁筠。

    “不用。”梁筠看都沒看他，轉身就往玄關走去。

    十五分鍾後，他提著一大袋零食回來，除了鴨脖和雞爪，他還買了很多唐敘愛吃的零食，樂事的薯片，話梅，牛肉幹，等等。不過他掃了一圈，發現除了鴨脖和雞爪外，沒有任何辣的東西。

    “沒有辣的啊。”他收回視線，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想不想手好了？”梁筠瞪了他一眼：“這些鴨脖和雞爪，都給那個顏斐，你一包都不準留。”

    唐敘沒想到他竟然猜出了自己的小心機，他咽了咽口水，尷尬道：“吃一兩包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等一周後拆了線再說。”梁筠語氣嚴厲：“不記得醫生說過的話了？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而且這些東西沒什麽營養，又不健康，吃了也沒用。”

    “噢。”

    唐敘沒什麽力氣地應了聲，同時在心中暗暗腹誹，都五年了，這人養生式的生活方式好像還是一點都沒變過。

    中午吃完飯，老陳的車便開到了小區樓下。梁筠沒讓唐敘動手，他跟司機一起把所有的東西都拎了下去。唐敘跟在後麵空著手，怪不好意思的，想給老陳幫忙，結果被梁筠瞪了一眼，又訕訕地收回了手。

    “唐先生，我在本地新聞上看到你的事跡了，說你見義勇為，跟歹徒搏鬥了半個多小時，特別英勇！”

    唐敘“啊”了一聲，不敢置信道：“我還上了申城的新聞？”

    糟糕，他媽不會也看到新聞了吧？

    “是啊，是申城電視台報道的，不過沒具體寫你的名字，隻說是位姓唐的熱心員工。”司機手扶著方向盤，輕笑了一下：“不過現在梁氏上下誰不知道您救了梁總，上本地新聞也不奇怪。”

    “上麵不會有我的照片吧？”唐敘的笑容有些勉強。

    他當時雖然戴著鴨舌帽，但是熟悉他的人還是能一眼看出來他是誰。要是被他媽看到，那他可就完了。

    “照片沒有，當時有記者要拍照，不過被梁總擋下了。”

    聽到網上沒有他的照片，唐敘頓時鬆了口氣。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裏的梁筠，笑道：“唐先生不知道吧，當時是梁總把你抱上的救護車，我看梁總臉都白了，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還好唐先生隻是手臂受了傷。”

    “說起來，我跟梁總這麽久，還從沒見梁總那麽著急過呢。”

    “老陳。”梁筠不悅地打斷他：“專心開車。”

    唐敘轉頭看向梁筠，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麽撞了一下。淡淡的甜溢出來，卻又很快被現實的酸楚蓋過。

    他無數次地想，如果五年前，他的父親沒有因為腦溢血去世，如果梁父沒有去找他爸，如果梁父沒發現他們同居……如果他們現在在一起，會不會很幸福？

    唐敘閉上眼，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

    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唐敘是一上車就睡，梁筠則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處理公務。唐敘昨晚睡了太久，其實不太睡得著，但他還是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身旁的梁筠。

    煎熬了一個多小時，唐敘還是忍不住坐起來，拿出ipad看電影。

    不想吵到梁筠，他特地戴了耳機。看到一半，旁邊有人遞了個根剝好的香蕉過來。

    “吃水果。”

    唐敘摘了耳機，用左手接過香蕉：“謝謝。”

    他兩三口就吃完了香蕉，正要找地方仍時，梁筠已經自然地把他手裏的香蕉皮接了過去，扔進腳下的透明塑料袋裏。

    “還有果汁，要喝嗎？”梁筠問他。

    唐敘搖頭，他放下ipad，看著窗外的景物，不知想到什麽，猶豫道：“那你去了餘縣，住哪裏啊？”